侧小路上，一群群手缠黑纱的人们缓缓而行，他们要去送可敬可爱的史海安教授最后一程。

史海安是我省知名普外教授，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外科创始人之一，3月16日晚去世，享年81岁。上午8时，原定半小时后举行的追悼会，因到场人数太多，不得不提前举行。不大的礼堂里承受不了如此承重的哀思，晚到的人们默默让到门口，一会就站满整个门厅。

连拒收红包都要斟酌词句

8时15分，细微的抽泣渐渐扩散成响亮哭声，遗体告别时更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痛哭失声。6名老人抹着眼泪，站成一排，紧紧随着史海安教授的灵柩移动，直到送上灵车绝尘而去，老人们目送的眼光里充满了悲痛和不舍。

这几位老人都是史海安的高中同学。80多岁的韩尧光说，上世纪四十年代，他们同在四川国立十六中读书，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结下的是“患难友谊”。韩尧光说，当年学校条件艰苦，吃的是掺杂老鼠屎、谷子、霉米的“八宝稀饭”，但少年史海安就已经显露出乐于助人的天性，常把每个月34.5斤的口粮省下来换桐油点灯，供同学一起照明学习。

1989年，这些中学同学在汉首次聚会。86岁的郑光福回忆，两位河南同学贫困不堪，为参加聚会沿路乞讨、收破烂赶来，史海安连忙把他们接到自家住，拿出新衣服换下破烂衣衫，他们在汉游玩，返回河南的路费都全部承担。

一旁红着眼圈的贺晶晶连连点头，哽咽地说，史教授对谁都好，对病人就像对他的同学一样好。贺晶晶说，1998年妹妹贺盈盈妇科手术后高烧不退，慕名找到史教授求治，他二话不说答应收下来，每天数次查房，术后第三天凌晨施紧急手术抽出大量腹腔脓肿，盈盈随即退烧。

感激不尽的贺家人偷偷包了一个红包放到史海安办公室，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这个红包竟被换装，悄悄放还到盈盈枕头下。贺家人再次找到史海安，他怕当面拒绝伤人，只推说这是给你们家的一封信。

贺晶晶至今记得老人当时涨红脸坚决的神情。她难过地说：“他连说句拒绝的话，事先都要斟酌，生怕别人难受。”

为病人“画画”、“上课”

追悼会结束良久，罗青还神情恍忽，目光常常不由自主望向门外的专家栏，那里还挂着史海安的工作照。罗青是中南医院知名专家门诊负责人，与史海安共事十年。

她眼中的史教授，不但是病人的医生，还是病人的老师。每次史海安上门诊遇到乳腺、肛肠等疾病的病人，首先会摊开一张白纸，给病人画解剖图，再对照图告诉病人：患处在哪?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该怎么治?愈后怎么防止复发?他最喜欢病人发问，解答完毕还会反问病人，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中南医院老一辈的专家都评价，史海安看病就像上科普课。更感人的是，这位老师只收一堂“授课费”，凡是复诊的病人一律不用再挂号。他担心不知情的医护人员阻拦，特别预备“复诊病人，直接就诊”的小纸条发给病人。他解释，50元的知名专家号不算少，能为病人节省一点也是好的。

说着说着，罗青的眼里又泛起泪光，“史教授何止是对病人像亲人，他对病人比对自己还好。”一次一名工人身患丹毒，整条左腿严重腐烂，站一下脓水多得流到裤脚，远远就能闻到腐臭味。史海安仿佛视而不见，伸手就摸。罗青连忙找来手套让老人戴上，但他摆摆手，告诉周围的医生，戴手套触摸皮肤的质感大不一样，而且也摸不出体表温度，影响病情诊断。

元月20日上午，这位心中永远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医生，送走了生命当中最后诊治的两位病人。他的大弟子陈纪伟每每说起，都难抑激动，当时老师已经住进眼科病房，准备马上作白内障手术，听说有病人找他看病，披上衣服就从病房赶到门诊看病。陈纪伟说，这不是老师第一次推迟手术了，没想到竟是最后一次。

病人心中永远的遗憾

陈运隆家住武昌小东门，1993年，时年66岁的她在省妇幼保健院查出肿瘤，后请来史海安主刀切除。现年83岁的陈运隆眼下正在凤凰旅游，她辗转得知救命恩人去世的消息，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昨日专门打电话找到中南医院的工作人员，请他们代为转达哀思。

陈运隆说，当年史教授开完刀后，拍着胸脯安慰她，“保管再活20年”。这句话给她莫大的精神支持。为表示感谢，她给史教授送了个大红包，但遭拒绝。她在电话中一再强调，史教授是真的不收，不是假装推辞。陈运隆的丈夫白忠勤后来脾脏有问题，他们还是请史海安做手术，一直没再犯病。夫妇俩由此将史海安视为救命恩人，但凡路过医院，一定会进去问声好。

陈运隆沉痛地说，这次没能再见史教授最后一面，是我们永远的遗憾。她表示，回汉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拜祭恩人。与她感同身受的还有潘佳，这个史海安教授亲手救下的共肝联体女婴，如今已是24岁的大姑娘，因怀有身孕不能前往吊唁。她在电话中失声痛哭，只得委托父亲和爱人先行跪谢恩人，待孩子出世后再一起来拜祭爷爷……

史海安临终前，指定将工作照当作遗像。他说，从医近60年，走也要穿白大褂，他没有遗憾。而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中南医院更给予他极高的褒奖，院领导表示：“史海安教授为我校外科学发展做出的杰出贡献，将永远载入我校外科学发展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