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条幼小的生命在罪恶的肆虐中哭泣

　　时令已近春分，却是乍暖还寒，花繁草盛的桂中大地淫雨霏霏、寒气砭骨。

　　2003年3月17日下午2时40分，广西宾阳县公安局黎塘分局办公室突然接到一个用手机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伙人贩子欲从玉林市携带4名婴儿搭乘一辆车牌号为皖S0×××的卧铺大客车返回安徽。值班民警还想问得更详细一些，电话却戛然而止。

　　黎塘虽然仅是宾阳的一个镇，但交通发达，湘桂铁路、桂海高速公路、南梧二级公路穿境而过;是云、贵、川、渝西南四省市出海的必经之途，又是桂北、桂南、桂东入邕的咽喉地带，号称“桂中锁钥”;经济发达，治安情况历来十分复杂，什么稀奇古怪、世间少有的案子都曾发生过。

　　贩卖婴儿，事关重大，黎塘分局的领导和民警立即将情况通报广西交警总队高速公路支队四大队，请求在桂林至北海高速公路王灵出入口组织拦截。

　　下午5时30分，黎塘分局再次接到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举报人的电话，称有10多个人贩子已从玉林携带婴儿上车，大概在晚上7时至8时之间到达桂海高速公路王灵出入口。

　　20多名交警冒着细雨寒风在王灵苦苦守候。

　　晚8时20分，一辆赭红色皖S0×××号卧铺大客车进入桂海高速公路王灵收费站，当即被拦截下来，并连人带车押回交警高速公路支队四大队队部。黎塘分局刑警和巡警闻讯立即赶到。

　　经查,车上包括4名司乘人员在内共42人，绝大多数是河南省永城市和安徽省亳州市人，但却没有发现被带上车的婴儿。活蹦乱跳的生命活体，难道能打在包袱里、掖在裤腰上?民警让司乘人员和旅客空手下车，然后依次打开放在铺位一侧的数十个旅行包，结果在其中10个拉链旅行包里，竟发现了28个婴儿!

　　这真是世间罕见的悲惨一幕：28名婴儿是清一色的女婴!除1人估计已经满月外，其余脱离母体都不超过10天，有几名甚至脐带还没有脱落。1个旅行包装2 至3名婴儿，大都喂了掺有安眠药的牛奶，同时用布条捆绑住手脚。也许检查中受到惊动，其中1名婴儿放声啼哭，哭声迅速传染了狭窄的车厢，一路沉睡了几十公里的婴儿纷纷“抗议”，哇哇的哭声此起彼伏，长途客车顷刻间变成了喧闹的产房!

　　面对此情此景，这些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汉子惊愕、愤怒、困惑，一时感到手足无措。他们迅速向宾阳县公安局汇报了情况，同时向南宁地区卫校附属医院求援，将这些婴儿就近送入医院救护，并把皖S0×××客车的司乘人员及全部乘客控制起来，保护好现场。

　　在黎塘，一场生命大营救正在紧张地进行。南宁地区卫校附属医院迅速组成一个庞大阵容，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批婴儿护送进医院。当从空气恶浊的旅行包里把这些婴儿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抱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们发现其中一名脐带还没有脱落的新生儿已经窒息死亡，还有十几名奄奄一息，情况相当严重。

　　当晚10时许，接到报告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南宁地区公安局和宾阳县委、县政府领导都先后赶到王灵。区、地、县各级领导共赴一镇，召开紧急会议，这在宾阳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会议迅速通过了成立“3·17”特大贩卖婴儿案处置工作组的决议。工作组由宾阳县长担任组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县公安局长、政委和南地卫校校长等5人担任副组长，工作组成员中包括公安、民政、卫生、妇联及王灵、黎塘两镇党政领导。工作组下设抢救护理、安全保卫、调查取证、后勤保障、侦查专案五个小组，立即同步开展抢救护理和案件侦查工作。

　　3月18日凌晨2时，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周明甫从南宁赶到王灵。周明甫认真听取了工作组的汇报，充分肯定了工作组的前期工作，并作了具体布置：宾阳县委、县政府要高度重视，认真组织卫生、民政等部门全力抢救、精心护理，决不允许发生婴儿在医院死亡的事故;区、地、县三级公安机关要迅速组织力量侦查破案。

　　3月18日一大早，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文起洁副厅长赶到宾阳，指挥“3·17”特大贩卖婴儿案的侦查。

　　担负抢救护理任务的南地卫校附属医院迅速组建一支由20名护士、5名医生组成的特护小组，对27名落难婴儿进行24小时抢救监护。同同时邀请广西著名的新生儿护理专家、区妇幼保健医院主任医师刘先知前来指导抢救护理工作。宾阳县公安局黎塘分局抽调大批警力，分成若干小组，在医院内实行24小时全天候保卫。

　　此时，“非典”疫情正肆虐广东，抢购板兰根冲剂的风潮已波及广西全境。这些新生儿是否被感染了这种原因不明的病毒，或者有无其他疾病，这是抢救护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卫校附属医院集中了最有经验的医生和最先进的设备，对27名婴儿进行全面的检查，通过测体温、量血压、X光透视等，发现除少数几例因喂食不妥引起肠道感染，大部分健康状况良好。3月18日下午，亲自担任抢救护理组组长的南地卫校附属医院院长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兴奋地向前来检查的工作组领导报告：入院的27名婴儿除1名颅骨开裂被送往南宁抢救外，其余26名已全部脱离危险，情况良好。工作组领导向医护人员表示了感谢和慰问，但是他们的心情却没有半点轻松。因为，更为艰巨和复杂的案侦工作还在后头。

　　总书记为之动容 公安部长拍案而起

　　3月17日深夜，在被贩卖的28名婴儿妥善安置后，“3·17”特大贩卖婴儿案的侦查也随即正式拉开沉重的帷幕。

　　专案组决定侦查分四步走：首先核实携带婴儿上车的人;第二核实婴儿的来源;第三查出婴儿的身世;第四把被贩卖的婴儿送还其生身父母或监护人，严厉打击贩卖婴儿的不法分子。

　　可是，第一步就遇上障碍，无法迈出。交警高支四大队民警开始登车检查时，并没有发现婴儿。而等到把42名乘员全部疏散下车，检查旅行包发现婴儿后，乘员原本在车上的位置却已经混乱，结果造成分不清谁带的旅行包。询问皖S0×××客车上的4名司乘人员和38名乘客，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携带婴儿上车。审查整整进行了一个通宵，至18日上午，终于查清了42名乘员的身份，其中20人为河南籍，20人为安徽籍，湖南、陕西籍各1名。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进展。

　　侦查专案组由宾阳县公安局刑侦、治安和禁毒民警组成，其中不乏治乱高手，善于从纷繁复杂的情况中条分缕析、理出头绪。工作组的领导再三强调：要坚持文明办案，严禁野蛮执法，切实保护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42名乘员中有相当部分是正常流动的乘客，贩卖婴儿的不法分子隐身其间，这就使专案民警产生了“投鼠忌器”的顾忌。他们对所有乘员反复宣传法律政策，申明公民有揭发、举报违法犯罪，协助配合公安机关进行侦查的义务。然后采取分散个别谈话、互相印证的办法，将客车上的所有旅行包按原位置登记编号，再逐一核实42名乘员在车上的各自位置。然后“对号入座”，找出携带婴儿上车的人。同时，派出侦查小组赴玉林，对这些乘员在玉林暂住地的活动情况进行调查。

　　经过整一天的工作，至18日晚，终于有了突破，首先锁定的是葛法申(男，40岁)、郭方勤(男，38岁)和陈美荣(女，39岁)3名嫌疑人，3人均是河南省永城市人。他们承认，从车上查出的女婴中，有3名是他们携带上车的。但问起婴儿来源，3人回答却如出一辙：在玉林市拾的弃婴，打算带回河南老家送亲戚抚养。

　　以此为突破口，专案组对其余39名乘员携带的行李逐一进行检查，结果又从9名乘员的行李包中搜出安眠药、奶瓶、尿布及一些与婴儿护理有关的衣物。在铁证面前，这9名乘员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婴儿携带者。至19日上午9时，有22名女婴核实了携带人，尚有6人(包括1名死亡女婴)没有确定。但追查婴儿来源时，9人的口供与葛法申3人的说法却是惊人相似：都是从玉林市拾获的弃婴，带回老家自己抚养或送亲友抚养。

　　专案组继续加大审查力度，同时果断地对已认定的12名拐卖婴儿的犯罪嫌疑人宣布刑事拘留，其他30名乘员则统一安置在黎塘镇一家旅社暂住，提供食宿方便，要求他们继续协助公安机关进行调查，待查明情况后再安排车辆送他们返乡。经过动员教育，这些乘员克服困难，都非常配合地接受了专案组的安排。

　　赴玉林调查组在玉林警方的积极配合下，很快查清皖S0×××卧铺客车乘员中，有一部分长期在玉林市城乡结合部的“空壳村”租房居住，以收购废品为名，走家串户低价收购女婴，带回河南、安徽等地高价出售。

　　近年来，玉林警方曾查处过几起贩卖婴儿案：

　　2002年9月4日，玉林市公安局城站派出所在一辆开往安徽亳州的班车上查获3名涉嫌贩卖女婴的河南籍妇女，其中1人就是这次落网的陈美荣。当时，3名嫌疑人一口咬定3名女婴均是在工业品市场附近的垃圾场拾获的，准备带回老家自己抚养。因缺乏证据，3名嫌疑人被留置盘问一天后释放，被贩卖的3名女婴则送市福利院收养。

　　2002年12月21日，玉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接群众举报，在仁东路段设卡拦截，从开往安徽亳州的皖S0×××卧铺客车上查获12名涉嫌贩卖婴儿的犯罪嫌疑人，在车上发现新生女婴20名。12名嫌疑人中，除1人是湖北监利县人外，其余全部是河南省永城市人。

　　上述贩卖婴儿犯罪嫌疑人均已被刑事拘留，但因无法取证，后全部取保候审，被贩卖的婴儿全部被送市福利院。

　　突破口被撕开了。

　　陈美荣第二次出现，说明她决非初涉此行，很有可能是贩卖婴儿的“专业户”。皖S0×××号卧铺客车先后三次被查获决非偶然，有可能是接送婴儿的“专列”!

　　陈美荣是河南省永城市王集乡王楼村人，2001年以来，多次往返广西、河南之间贩卖女婴。经过反复做工作，一直守口如瓶的陈美荣终于供认，此次来桂的河南人，分属以王集乡王楼村民郭方勤为首和以赞城乡卞庄村民葛法申为首的两个松散型团伙。3月15日专门租用与河南永城市毗邻的安徽亳州市客运集团总公司的皖S0×××卧铺客车南来。其中15名女婴，是从玉林市福绵镇一个叫“老谢”的女人手上“批发”的，每名女婴付800至1200元不等。带回河南或安徽后，每名女婴可卖3000至4000元。

　　对其他贩卖女婴犯罪嫌疑人的讯问也取得了突破。永城市双桥乡孙村的王生义(男，48岁)、张云(女，49岁)夫妇供认，2001年春节以来，他们一共来广西贩卖婴儿3次(不含本次)，共贩卖女婴5人，都是从玉林市福绵镇的“老谢”手中买的。有一次不等回到河南，就在火车上倒手，获利3000元。这次夫妇俩携带3名女婴上车，也是从“老谢”手中“批发”的。

　　“女巫”凸现，专案组将案情向玉林市公安局作了通报，并派3名刑警赶赴玉林缉捕“老谢”。

　　玉林警方很快查出，“老谢”真名谢德明，66岁，玉林市福绵镇人。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妇曾因贩卖婴儿嫌疑几次被当地公安机关查处。1998年8月，柳州铁路公安曾在柳州火车站截获3名携带10名女婴上车的妇女，其中就有谢德明。后因取证困难，只能取保候审，10名女婴被交福利院收养。谢德明为人刁蛮，能言善辩，且有一“独门兵器”——

　　平时好好的，能吃能喝、面色红润、精神健旺，但一被审问就发羊癫疯，满地打滚、口吐白沫。

　　3月19日下午，玉林市警方抓获谢德明，并移交给宾阳县公安局。

　　此时，对皖S0×××卧铺客车4名司乘人员的讯问也取得了突破。车主李芹(女，38岁，安徽亳州市人)供认：皖S0×××去年以来多次来桂运送被贩卖的婴儿。这次豫、皖两省人贩子在玉林买到女婴后，由崔文献(男，24岁，河南省永城市裴桥镇人)与她电话联系，她3月15日从亳州直驶广西玉林接送，每人收取240元的车费。为掩人耳目，这些人贩子采取分散上车的办法，分批在玉林市郊、贵港市或黎塘镇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