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看客”自以为是地认为,站在了道德的高点上,就可以放肆地享受别人遭受痛苦所带来的愉悦。他们不知道,在所谓享受愉悦的同时,他们也已经成为罪人,这个过程也产生了另一种罪恶。

　　游街示众是古代刑罚在现代社会中的演变。其之所以存在于当下的法制社会中,主要囿于公权力的张扬与“看客”心态的纠合,也可归结于冷漠、自私及愚昧的社会心态。游街示众行为本身具有违法性,禁止和杜绝此种行为,应注重对违反者的惩罚,落实追责机制,更重要的是应逐步提升社会群体,包括组织及其个人的法治素养,祛除病态的心理情结。

　　在游街示众上,我们不仅能看到围观“看客”身上所固有的国民劣根性,同时也在测量着我们所谓的法治现代性。或许你可以看到这样的新闻报道或者现场目睹了这样一种景象:涉嫌偷盗两个面包的中年女子披头散发,明显是被殴打过,胸前挂着“我是小偷”、“我是贼”的牌子,被绑在超市门口的电线杆上示众;性工作者被新闻媒体直接曝光上镜、被司法机关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审理,甚至被公安机关绑成一条长线被迫赤着脚、衣冠不整、戴着手铐游街示众。看到这些,作为读者的你,是会皱起眉头,还是拍手叫好?在示众地方,周围有数百上千所谓的看客,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双手环抱看着他们说笑戏谑,有人则登上附近的楼房阳台观看,还有大批警察维持示众的秩序。随着法官的宣判,现场顿时响起不断的掌声和呵斥声,嫌犯的家属在那里默默地哭泣、哀伤。本意在于规训的惩罚立刻变成了街头表演剧,在我看来更是一种司法的闹剧、社会的悲剧,而这种现象表现出来的则是一种冷漠的、自私的和愚昧的文化心态。

　　撇开其他因素不谈,笔者将注重分析“看客”在游街示众行为中的表现以及诱发促使“看客”向往观看示众的历史传统因素。之所以会出现如上的景象, 公权力和”看客”的互相作用“功不可没”。公权力通过本身的权力资源广泛地宣传动员、倡导鼓励和不断地“示众式执法”与“看客”内心的某种狭隘心理、情结不谋而合,人性中的一些恶的意识被贴上正当性的徽章,进而“看客”会自觉地参与到诸多示众活动中来,由此形成一种上下接受的“社会运动”。在示众活动中, 国家公权力得以彰显它无处不在的威严,而围观的“看客”则满足了内心或多或少的看客心理和趣味。围观的“看客”自以为是地认为,站在了道德的高点上,就可以放肆地享受别人遭受痛苦所带来的愉悦。他们不知道,在所谓享受愉悦的同时,他们也已经成为罪人,这个过程也产生了另一种罪恶。这种罪恶的野蛮程度,在我看来甚至超过犯罪的本身,因为这种示众惩罚在消泯犯罪人本身的自我纠正、自我改正的良心,代替它的将是一种更为强烈的报复社会心理。用这种罪恶的方式惩罚罪恶,带来的将是不停止的罪恶,这里更有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意蕴。

　　据福柯在其著作《规训与惩罚》一书中所说,早在18世纪末,一位名叫本杰明·鲁思的西方学者就把绞刑架、示众柱、断头台、鞭笞和裂尸刑轮这些刑罚史上的物品视为野蛮时代和野蛮国家的标记以及理性对人们心灵影响微弱的证据。因为它极有可能激起“看客”对于暴戾的“热爱”。纵观我国的历史,这样的刑罚传统同样拥有不短的时期,甚至在当下也还时而演变着。虽然法律有诸多明文规定,但法律却似乎根本无法约束人们对于暴戾这种行为的向往和心理驱使,人们也很乐意看到这些暴戾。正是“看客”的这些心理和暴民心态让游街示众得以存在,进而不断出现。

　　在游街示众仪式中,主要角色不是代表国家法律权威的审判者及其武装机器,而是“看客”。所谓示众,倘若没有了“众”,也就没有了“示”的必要。如果“秘密”进行,即使广为人知,但却毫无意义。因此,“看客”实际而直接的存在是举行这种仪式的必需品。示众的目的是教育广大“看客”,预防其犯罪,以儆效尤,这就不仅要求使“看客”意识到即使最轻微的犯罪行为都可能受到惩罚,而且要尽力唤起“看客”对犯罪的恐惧感,与此同时还要全力唤起“看客”崇信国家法律权威的信念和情绪。但是,在这种示众仪式的场面之中,作为主要角色的“看客”又是多义的,其本身具有更多的色彩。“看客”不仅仅是作为主角意义上 “看客”,其实质上还是“审判者”,当然“审判”是在“看客”内心的价值评判体系中进行的。而这种“审判”往往可以通过“看客”参加示众仪式活动的表情、情绪和言论表现出来。“看客”作为主角而被“导演”召集进这个示众表演活动来,并且他们能够参与,说明他们内心有积极参与国家权力活动的想法和态度。“看客”聚在示众现场,不只是为了观看公开处决和犯罪嫌疑人当众认罪,耳闻还不够,必须还要目睹,甚至参与“处罚”。在示众仪式中,“看客”的一个憎恨的眼神、一句臭骂、一个鼓掌,都足以让犯罪嫌疑人产生畏惧。而这种畏惧也当然具有一定的惩罚性质。

　　“人是目的而不是工具”,康德的这句话道出了现代文明的真谛。游街示众将违法人员当作工具,作为进行法制宣传教育最鲜活的题材。实际上,对犯罪和违法行为的震慑永远不能依赖酷刑和羞辱来实现,预防犯罪最主要依赖于刑罚的必定性(不可避免性)。“羞辱刑”只会产生负面的法律和社会效果。游街示众这种做法不仅有违法治文明,同时也在塑造新的犯罪因子,给社会埋下了报复的种子。此种做法应当坚决予以制止和杜绝,还人以最基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