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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选择合适的公司内部监督机构?以新<公司法>第69条为主要分析对象

2024-10-21   来源:法务之家   作者:   参与人数:93人   评论:
        


来源:法务之家(ID:law114-com-cn)

投稿作者:谢佳超,国浩律师(杭州)事务所律师,英国伦敦大学学院法学硕士、日本一桥大学商学院交换生、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经济学学士,具有英国事务律师和出庭大律师执业资格。曾在国内私募基金、港股上市公司和电商公司担任法务,并被派遣至行政机关从事行政合法性审查工作。现任浙江省律师协会一带一路专业委员会委员,以及多个国际商事调解中心调解员。谢律师专注于争议解决、企业合规、政府法律事务,以及上述领域相关的涉外法律服务。邮箱:xiejiachao@grandall.com.cn。


一、《公司法》第69条的立法背景
根据是否单独设置监督机构划分,公司治理结构分为单轨制和双轨制两种模式。[1]单轨制是指,公司内部只设立董事会,不设监事会,由董事会负责经营监督。双轨制是指,公司同时设立董事会与监事会,监事会负责监督,董事会负责公司经营管理。从公司模式的法域分布来看,英美法系公司以及法国、意大利、瑞士等地的公司实行单轨制。双轨制又根据董事会选任方式的不同,分为垂直式与并列式。垂直双轨制由股东会选任监事会,监事会选任董事会,主要以德国、荷兰为代表。平行双轨制由股东会选任董事会和监事会,源于日本对德国双轨制的本土化改造而形成的模式,后被韩国和我国等国的公司法吸收借鉴。[2]
从域外公司制度的发展情况看,单轨制中董事会的监督功能与双轨制中监事会的职能逐渐趋于一致。在美国,根据《萨班斯法案》第301条规定,上市公司必须设置审计委员会,担任委员的独立董事应当符合独立性的标准,并对审计委员会的具体监督职权作出了规定。实践中,美国董事会正由执行机构演变为监督机构。[3]在德国,根据2009年《德国股份公司法》第107条规定,监事会可以设置一个或多个委员会,尤其可以设置审计委员会,负责监督公司的财务会计程序、内部监督系统、风险管理系统和审核系统的有效性以及决算审查等事务。[4]在日本,根据2002年《日本公司法》的规定,股份公司自行在单轨制和双轨制模式中进行选择。股份公司选择适用单轨制的,必须在董事会中提名委员会、监查委员会和薪酬委员会等三个专门委员会,各专门委员会均由过半数的独立董事构成,行使相应的监督职权,不再设置监事或者监事会。2014年《日本公司法》对上述三大委员会机制作了适当简化,允许公司在董事会中仅设置监查委员会。[5]
我国《公司法》长期实行双规制的公司治理结构,但是有观点认为监事会发挥监督作用并不理想,未起到有效监督作用。[6]近年来,为回应国有企业监事会改革的呼声,并进一步完善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的董事会规则,党和国家相继出台了有关规定。2018年3月,中共中央印发《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该方案三(三十三)中规定,不再设立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国务院关于推进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改革试点的实施意见》(国发〔2018〕23号)二(四)2中规定,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设立董事会......董事会成员原则上不少于9人,由执行董事、外部董事、职工董事组成......董事会下设战略与投资委员会、提名委员会、薪酬与考核委员会、审计委员会、风险控制委员会等专门委员会。专门委员会在董事会授权范围内开展相关工作,协助董事会履行职责。
上述国有企业监事会改革实践经验,为本次《公司法》修订提供了有益参考。新《公司法》从两方面完善公司监督机制:一是完善现有的监事会制度,强化监事会职权,增强监事的独立性和专业性,增加监事获取信息的渠道。二是引入单轨制模式,允许公司通过章程在单轨制和双轨制之间自主选择,选择单轨制的公司应当在董事会中设置审计委员会负责监督,不再设置监事会或者监事。[7]
二、修订要点
新《公司法》第69条规定,有限责任公司可以按照公司章程的规定在董事会中设置由董事组成的审计委员会,行使本法规定的监事会的职权,不设监事会或者监事。公司董事会成员中的职工代表可以成为审计委员会成员。该条是本次《公司法》修订的新增内容,有以下三方面值得关注:
第一,有限责任公司应当在公司章程中对是否设置审计委员会作出明确约定。理由是根据新《公司法》第46条第1款的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章程应当载明下列事项:......(六)公司的机构及其产生办法、职权、议事规则......。据此,公司章程的记载事项分为必要记载事项和任意记载事项,而公司的机构及其产生办法、职权、议事规则则是有限责任公司章程的必要记载事项,具有强制性。因此,当有限责任公司选择单轨制公司治理模式时,必须在公司章程中明确约定在董事会中设置审计委员会。
第二,审计委员会与监事会(监事)是二选一的关系,不得重复设置。在《公司法》修订过程中,关于设置审计委员会的公司是否还可以设置监事会或者监事的问题上存在不同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公司法》不应禁止设置审计委员会的公司同时设置监事会或者监事,应当允许公司自主决定。公司法修订草案第一次审议稿第64条曾规定,在董事会中设审计委员会的有限责任公司,可以不设监事会或者监事。此处规定“可以”,似乎意味着公司可以同时设置审计委员会和监事会。另一种观点认为,审计委员会和监事会两种机制在公司中并存,往往难以实现分工配合的作用,反而容易出现互相推诿、搭便车的问题。因此,为避免公司的监督机构权责不清,选择由审计委员会履行监督职权的公司不应再设置监事会或者监事。[8]新《公司法》采纳了第二种观点,删除了一审稿中“可以”的表述,并且明确有限责任公司设置审计委员会的,“不设监事会或者监事”。
第三,审计委员会行使监事会的职权。关于如何框定审计委员会职权范围,《公司法》修订过程中亦存在不同观点。公司法修订草案第一次审议稿第64发条曾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的审计委员会负责对公司的财务、会计进行监督并行使公司章程规定的其他职权。据此,第一次审议稿将财务监督作为审计委员会的主要职权,并允许公司通过章程自主决定审计委员会的其他职权。对此,有观点认为,中小股东难免会被大股东左右,如果股东会对审计委员会的职权作有限规定或者不作规定,会对中小股东的利益产生不利影响,建议设定审计委员会职权的“权利束”,以确保其职权的有效行使。[9]综合考虑各方面意见,新《公司法》第69条中明确规定,审计委员会行使本法规定的监事会的职权。
再根据新《公司法》第78条规定,监事会行使下列职权:(一)检查公司财务;(二)对董事、高级管理人员执行职务的行为进行监督,对违反法律、行政法规、公司章程或者股东会决议的董事、高级管理人员提出解任的建议;(三)当董事、高级管理人员的行为损害公司的利益时,要求董事、高级管理人员予以纠正;(四)提议召开临时股东会会议,在董事会不履行本法规定的召集和主持股东会会议职责时召集和主持股东会会议;(五)向股东会会议提出提案;(六)依照本法第一百八十九条的规定,对董事、高级管理人员提起诉讼;(七)公司章程规定的其他职权。据此,审计委员会可以行使第78条第1款列举的6项监事会法定职权外,按照第78条第1款第7项“公司章程规定的其他职权”之规定,公司还可以授权审计委员会行使其他职权。
最后,审计委员会的职权范围还会根据不同类型的企业而有所不同。根据《中央企业内部审计管理暂行办法》第8条的规定,企业(国有控股公司和国有独资公司)审计委员会应当履行以下主要职责:(一)审议企业年度内部审计工作计划;(二)监督企业内部审计质量与财务信息披露;(三)监督企业内部审计机构负责人的任免,提出有关意见;(四)监督企业社会中介审计等机构的聘用、更换和报酬支付;(五)审查企业内部控制程序的有效性,并接受有关方面的投诉;(六)其他重要审计事项。根据《上市公司治理准则》(2018修订)第39条的规定,审计委员会的主要职责包括:(一)监督及评估外部审计工作,提议聘请或者更换外部审计机构;(二)监督及评估内部审计工作,负责内部审计与外部审计的协调;(三)审核公司的财务信息及其披露;(四)监督及评估公司的内部控制;(五)负责法律法规、公司章程和董事会授权的其他事项。
三、监督机构的选择问题
新《公司法》针对不同类型的公司,在内部监督机构方面作出了以下不同规定:
首先,新《公司法》第75条、第83条等规定,规模较小或者股东人数较少的有限责任公司,可以不设董事会,设一名董事,行使本法规定的董事会的职权。该董事可以兼任公司经理。规模较小或者股东人数较少的有限责任公司,可以不设监事会,设一名监事,行使本法规定的监事会的职权;经全体股东一致同意,也可以不设监事。根据上述规定,规模较小或者股东人数较少的有限责任公司,最精简的情况下可以只设1名董事,不设监督机构。但是,新《公司法》对于“规模较小”的具体标准未作规定,需更多司法实践以明确。
其次,新《公司法》第176条规定,国有独资公司在董事会中设置由董事组成的审计委员会行使本法规定的监事会职权的,不设监事会或者监事。据此可知,国有独资公司必须设置审计委员会作为监督机构,而无需设置监事会或者监事。
再者,《上市公司治理准则》(2018修订)第38条规定,上市公司董事会应当设立审计委员会......专门委员会对董事会负责,依照公司章程和董事会授权履行职责,专门委员会的提案应当提交董事会审议决定。专门委员会成员全部由董事组成,其中审计委员会中独立董事应当占多数并担任召集人,审计委员会的召集人应当为会计专业人士。结合《上市公司治理准则》第四章“监事与监事会”的相关规定,上市公司除了设立监事会外,还应当设置审计委员会,审计委员会的召集人应当具备会计有关专业经验,并兼任上市公司董事会的独立董事。不过,目前上市公司的审计委员会并没有完全替代监事会,上市公司审计委员会承担的更多是财务会计方面的审计职责。
另外,根据新《公司法》第121条第1款“股份有限公司可以按照公司章程的规定在董事会中设置由董事组成的审计委员会,行使本法规定的监事会的职权,不设监事会或者监事”之规定,股份有限公司可以选择设置审计委员会。但是,根据该条第2至第6款的规定,(股份有限公司)审计委员会成员为三名以上,过半数成员不得在公司担任除董事以外的其他职务,且不得与公司存在任何可能影响其独立客观判断的关系。公司董事会成员中的职工代表可以成为审计委员会成员。审计委员会作出决议,应当经审计委员会成员的过半数通过。审计委员会决议的表决,应当一人一票。审计委员会的议事方式和表决程序,除本法有规定的外,由公司章程规定。公司可以按照公司章程的规定在董事会中设置其他委员会。据此可知,股份有限公司的审计委员会对于成员组成、任职条件、决议程序等有更严格的要求。
最后,对于上述类型以外的其他有限责任公司,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在董事会中设置审计委员会以代替监事会或监事行使职权。
四、小结建议
关于如何选择公司内部监督机构以及相应的制度设计,建议关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股东在设立公司过程中必须选定公司监督机构。股东既可以选择设置监事会,也可以按照新《公司法》第69条规定选择设置审计委员会,若符合新《公司法》第83条规定的条件还可以选择不设置任何监督机构。但是,若股东选择不设立监督机构,则建议在公司章程中约定赋予不参与经营管理的股东监督权,对不参与经营管理的股东拥有何种监督权、如何行使监督权应当作出具体细致的安排。
第二,审计委员会委员应当具备与其岗位相匹配的专业经验。虽然新《公司法》第69条未明确规定审计委员会委员的任职资格,但从审计委员会的历史沿革及新《公司法》的规定分析,审计委员会顾名思义其主要职责是审计。从这一角度出发,审计委员会委员需要具备财务知识或者会计实务经验,这应当是公司在组建审计委员会时关键考量因素。

第三,审计委员会委员既应当“懂事”,还应当“独立”。审计委员会从组织结构上来讲是董事会的下属机构,其成员又来自于董事会,但又承担“监事”的职责,故审计委员会委员应当保持独立性,避免利益冲突,甚至引发职业道德风险。对于公司中小股东而言,如何确保审计委员会独立履职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1] 参见施天涛:《公司法论》(第4版),法律出版社2018年版,第300页。

[2] 参见王瑞贺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释义》,法律出版社2024年版,第105-106

[3] 参见林一英:《公司监督机构的立法完善:超越单层制与双层制》,载《法学杂志》2022年第4期。

[4] 参见[德]托马斯•莱赛尔、吕迪格•法伊尔:《德国资合公司法》(第6版),高旭军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263页。

[5] 参见[日]近藤光男:《最新日本公司法》,梁爽译,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174-175页。

[6] 曹守晔主编:公司法修改条文理解与适用》,法律出版社2024年版,第286

[7] 参见刘斌:《公司治理中监督力量的再造与展开》,载《国家检察官学院学报》2022年第2期;曹守晔主编:公司法修改条文理解与适用》,法律出版社2024年版,第236

[8] 参见林一英:《公司监督机构的立法完善:超越单层制与双层制》,载《法学杂志》2022年第4期;曹守晔主编:公司法修改条文理解与适用》,法律出版社2024年版,第238

[9] 参见林一英:《公司监督机构的立法完善:超越单层制与双层制》,载《法学杂志》2022年第4期。

[责任编辑: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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