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人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 　姜颖

　　《法制日报》记者 张昊

　　对话动机

　　如今，微博的影响已经覆盖到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是个人还是企业，都希望通过微博这个平台获取信息、推介自己。不过，在发帖、复制、转发的过程中，很少有人会将微博与侵犯知识产权联系在一起。近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专门为微博开了一堂公开课，主题就是微博与知识产权。

　　短短140个字的微博是否属于作品？关于微博的哪些行为属于侵权？微博知识产权被侵犯后，有哪些法律救济途径？围绕这些问题，《法制日报》记者与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姜颖展开了对话。

　　独创性是受保护重要前提

　　记者：对于大多数微博用户来说，微博的知识产权是一个比较新的话题，甚至有不少人会对这个问题打上一个问号。

　　姜颖：很多人认为“微博只有140个字”不可能构成知识产权法保护的作品。事实上，我们在判断是否构成作品时，没有字数限制。

　　微博是否构成作品，要按照法律规定来判断。根据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第二条规定，作品强调有独创性，并具备可复制性。

　　通过微博发布的内容可以打印、转发、剪切、复制粘贴到别的地方，是可复制的。主要问题是，微博是否具有独创性。

　　独创性是一个法律上的概念，是指一件作品中应该体现出作者自己独立的选择、取舍、安排、设计。在司法实践中，判定独创性，首先不是来自公有领域，第二不是抄袭而来的。这种安排和设计不是按已有的形式复制出来的，也不是按照既定的程序或手法推演而来的，而是由作者独立创作的，并带有一定新意。

　　不是字数少就不能有独创性。在司法实践中，就曾认定8个字组成的广告词“横跨冬夏、直抵春秋”具有独创性，构成作品，受到法律的保护。微博的表达是不是独特、有新意，是判断微博是否能受到著作权法保护的前提。

　　不合理转发引用属于侵权

　　记者：目前，微博已经成为社会交往的一个重要工具，转发、分享某一微博内容成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转发会涉及侵犯知识产权吗？

　　姜颖：微博之所以能够使信息快速传播和分享，依靠的也主要是转发的功能。发帖人既然选择了使用微博，也就意味着其愿意接受转发这一基本功能，而且分享信息也是其本意。从法律上讲，我们认为发帖人是默示许可别人转发自己的微博。

　　转发的特点是能够显示原始帖子的全部内容以及原始发帖人的名字，所以转发能够体现对别人创作的尊重。从著作权法的角度来看，这种转发是不侵权的。

　　但是，如果不通过微博的转发功能，而是把原始帖子中的内容复制下来，当成自己的微博内容再发出去，没有体现原始发帖人的名字，等于把别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微博内容发送。这时候就侵犯了别人的权利。

　　记者：在“织围脖”时，使用者也可能会引用他人的微博内容，这种引用是否属于侵权？

　　姜颖：引用在法律中有特别的定义。根据自己需要，用了别人的作品，加上双引号，然后注明作品的来源，这种情况叫做引用。著作权法设置了合理使用制度，为因介绍、评论的需要而适当引用提供了依据。

　　转发和合理使用中所说的引用都要注明出处、作者，如果没有征得许可，简单地把别人的图片拿过来做配图，或者引用一段文字，却没有注明来源，都会涉及侵权。

　　2012年年底，广州市白云区人民法院审理了广州“首例企业微博侵犯著作权案”。在这个案件中，原告是某图片公司，被告是一家家居公司。被告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在自己企业的官方微博中使用原告的摄影作品，由此引发纠纷。被告使用原告的摄影作品，目的不是介绍摄影作品、摄影技巧，而是为了提升企业形象，吸引微博用户，推销产品。最终法院认定侵权成立。

　　记者：在现实中，也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即微博发帖者抄袭了他人内容，但转发者并不知情。在这种情形下，转发者是否属于侵权？

　　姜颖：这种情况同样涉及到侵权问题，只不过侵权的情节不严重，只影响到侵权人是否承担赔偿损失的民事责任。在主观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权利人要求赔偿损失时，侵权人可以免除赔偿责任，但有义务尽快删除转发的帖子，停止侵权。

　　记者：我们看到很多作品注明了“不得转发”，这种声明有效力吗？

　　姜颖：这种声明是有效力的。我们通常说的侵权就是未经权利人许可复制、传播他人作品的情形。从前面我们谈到转发不侵权的原理来看，我们认为微博博主有默示许可，认为博主一般同意别人转发他的帖子。这是转发不侵权的法律根据。如果博主声明“不得转发”，等于是明确表示不希望别人转发自己的作品，这时其他人应尊重博主的意愿，就不存在默示许可了。也就是说，在博主声明“不得转发”的情况下，再转发就涉及侵权。

　　微博平台外三种情况属侵权

　　记者：从现实生活来看，微博的转发、引用他人微博内容的场合也越来越多，已不仅仅局限于微博平台。那么，在微博平台之外使用他人微博内容是否属于侵权？

　　姜颖：将他人的微博作品使用在微博平台之外，有时会涉及到侵权的问题，主要有三种情况：

　　第一，将微博内容转载在微博以外的媒体上，即在没有得到作者许可的前提下，将原创微博作品转载到例如报纸、杂志等载体上，没有注明出处，也没有支付任何报酬。

　　著作权法第三十二条第二款规定，“作品刊登后，除著作权人声明不得转载、摘编的外，其他报刊可以转载或者作为文摘、资料刊登，但应当按照规定向著作权人支付报酬”。需要注意的是，适用这条规定的前提是作品“刊登”后，而通过微博发布并不属于“刊登”。因此，报刊转载微博作品无法适用上述法律规定。这种转载行为侵犯了微博用户对其微博作品享有的复制权、发行权等著作财产权。

　　第二，出版发行。有些图书出版商将大量微博作品编辑成书出版，不经微博用户许可，也不支付报酬，这种行为同样属于侵权行为。

　　第三，收费表演。在著作财产权中，有一项权利叫做表演权，指的是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例如，在相声表演中，未经许可使用微博用户作品内容，就可能涉嫌侵犯了微博作者的表演权。

　　记者：您说的以上三种情况，都要征得微博作者的同意，注明出处，支付报酬。

　　姜颖：对。如果出现不好署名的情况，如相声，可以和作者协商，得到作者的认可。署名权包括署真名、署假名或者不署名。

　　记者：如果出现微博侵权，被侵权人如何维权？

　　姜颖：如果发生了侵权，救济途径主要有三种：自行协商、向网络运营商投诉、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博主可根据需要获得救济的类型选择相应的方式。

　　自行协商，指权利人发现有人侵权，可以通过私信、评论的方式告知对方。这种方式最常见。如果私信对方、发评论后，对方不理睬，可以向相关的微博运营商投诉，请他们来处理。从法律上讲，这种方法就是“停止侵权”。如果被侵权的博主要求停止侵权、赔偿损失，甚至是公开赔礼道歉等法律规定的民事责任承担方式，私下协商、调解不成，可以诉至法院。

　　同样，对于个人微博用户来说，如果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转发和使用了合理使用之外的他人作品，也会涉及侵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