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峰，原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工作。曾在2005年10月23日，策划指挥了对赵志红的抓捕。

后任内蒙古公安系统复查“呼格案”专案组的重要负责人，是“呼格案”再审的推动者之一。

2014年11月初，已退休的赫峰面对新浪网说，自己亲眼看过呼格吉勒图在检察院的笔录，除了有翻供的记录外，还有在公安局里，被诱供和逼供的口述。

对于呼格吉勒图案的侦查工作，他给相关警察打了负分。

当年刑讯逼供时有发生

新浪网：

距离抓捕赵志红又过去了9年，你怎样看待1996年的“4.9”强奸杀人案?

赫峰：呼格吉勒图的案子是错的，错了就应该纠正。

新浪网：

你曾表示，呼格吉勒图的审讯有诱供、逼供的嫌疑，有哪些证据?

赫峰：我看过检察院提审过程中的笔录。上面反映出呼格吉勒图曾翻供。他说：人不是他杀的，但办案的人不让他上厕所、喝水。

在笔录中，呼格吉勒图还提到，有办案人员表示，女孩没有死，只要他讲清楚就可以回去了。

如果真的像呼格吉勒图所说的这样，那就是诱供、逼供、软逼供。

新浪网：

1996年，刑讯逼供在呼市常见吗?

赫峰：时有发生。

现在叫做疑罪从无，但原来不是这样。疑罪从无是说，侦查应该搜集有罪的证据，也要搜集无罪的证据。但那是最近几年，刑法修改以后才改变了观点。

过去不是，是有了疑点就要一查到底。当时是为了破案，只从有罪的方面进行分析，对嫌疑人非常不利。

新浪网：

据你所知，最终给呼格吉勒图定罪的主要证据是什么?

赫峰：是呼格吉勒图手指甲缝里的一块小皮屑。

但呼格吉勒图曾承认成碰触过尸体，而且如果是触摸过动物，动物的皮屑也可能被检测到。皮屑非常小，几厘米。做完鉴定就丢失了。

之后就是进行了血液鉴定。鉴定的结果是呼格吉勒图和和死者的血型是一致的，好像是O型。但男人、女人、动物都有O型血。

当时内蒙地区比较落后，没有DNA检测。

赵志红的口供可信度更高

新浪网：

赵志红被捕，是呼格吉勒图案的转折点，当时对赵志红的审讯情况是怎样的?

赫峰：当听说有个案子可能办错了时，我们为了慎重起见，和当时公安的领导协商后，前后分了四组审讯。有市局刑警队的、公安厅的，分别上了 不同层次级别的民警审查。

根据赵志红自己讲的情况，以及现场核实之后。我们发现赵志红交代的内容，对应的情节特别多，证明这个案子是赵志红干的。

新浪网：

赵志红的口供，比呼格吉勒图的更可信?

赫峰：如果比较的话，赵志红的可信程度要高于呼格吉勒图。

因为他能讲出细节，而呼格讲不出来。比如赵志红能说曾把被害女子顶在墙上，扼住她的脖子。而在验伤时，女孩的背部确实有伤。但这样的细节，呼格吉勒图的口供里就没有。

新浪网：

对于赵志红的审讯是否有刑讯逼供?

赫峰：赵志红的没有，因为当时已经有了DNA检测。

很多起案件他都有奸尸的情况，会留下他的罪证，所以只要抓到他，他自己也知道保不住了。

新浪网：

赵志红是否在审讯期间写过一封信，希望能让呼格吉勒图案件昭雪?

赫峰：写过一封信，在2006年。

信里他确认这个案子是他做的，不是呼格吉勒图。

公、检、法谁也跑不了

新浪网：

当时呼格吉勒图的卷宗里最大的疑点，是他回家取钥匙的10分钟?

赫峰：对。

但那个孩子刚到十八岁，从正常的思维来看，赵志红杀人魔王，杀了那么多的人血债累累。而呼格吉勒图刚到十八岁的小孩子，一点儿前科都没有。

这样一比较来讲，应该相信谁?而且赵志红交代的细节比呼格吉勒图要讲得深，讲得实。

新浪网：

作为同行，你怎样看待当时负责侦查的副局长冯志明?

赫峰：这个错案，他应该有责任。

因为呼格案有明显疑点的。在侦查阶段，公安没有把疑点解决、排除。

但当时的背景，正值严打，侦查技术手段落后，民警办案时急于求成的想法、做法很多，也不是不能理解。

新浪网：

在你的印象里，冯志明是怎样一个人?现在关于他腐败的谣言也比较多。

赫峰：网上的传言不要信，如果要有证据，我想早就该举报了。现在反腐的力度很大，举报的渠道也有很多，即使不实名举报，匿名举报也是可以的。但为什么只是在网上炒作呢?

新浪网：

如果呼格吉勒图的案子当时由你负责侦查，结果会不一样吗?

赫峰：我不敢说。

因为排除疑点必须要有证据，当时呼格吉勒图是说不清楚，毕竟他也触摸过尸体。

后来是赵志红出现之后才出现了转机，之前没有人认为这个案子是错案冤案，有可能家里人会这样认为，但是没有证据支持，疑点就没有办法排除。

我倒认为，如果当时检察院认真去查，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当我看到呼格吉勒图在检察院的笔录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翻供的情况，有一般的司法常识的人，都应该有这方面的素质。既然讲了翻供方面的事情，就应该尊重，继续调查。为什么不往下查呢?

如果办了错案，公、检、法谁也跑不了。公安方面侦查有责任，检察院审查、法院判决也有责任。

我给公安局打负分

新浪网：

你认为呼格吉勒图案再审是否存在着阻力?

赫峰：我认为再审不应该有阻力了。

从公安角度上看，自从2005年发现了错案之后，公安几次成立了核查小组进行了重新调查。

据我所知，检察院、高院几年前已经查的很清楚，结论和我们公安基本一致，是错案。

为什么迟迟没有启动再审程序，是上层的事情，基层的公检法也没有办法。再审程序是由上层法院决定，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个大案，可能在这个问题上比较慎重。

新浪网：

现在谈起呼格吉勒图的案子，有压力吗?

赫峰：我退休了没压力。

我当时是管理刑侦的副局长，这个案子出来，向公安部汇报后，当即就组织了复查小组。我在复查组当中是负责人。但后来呼市有一刀切，把我免到了二线，没有再继续做这方面的工作。

新浪网：

有消息称，公安局之所以如此快的破案，是因为时间越短，升职的希望就越大。是这样吗?

赫峰：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不了解我们内部的体制。在公安系统，因为一个案子提拔的很少，都是通过平时的积累才有希望提拔的。

呼格吉勒图的案子，顶多有嘉奖的。因为命案也是大案，成绩也比较突出，会有嘉奖。一等功、二等功等等。但二等功当时给的钱也比较少，大概500左右。

新浪网：

和严打有关吗?

赫峰：我认为也不能那么说。严打是中国一个常态化的现象，过一段时间就要严打，什么问题突出就要针对什么问题进行严打。

冤假错案同严打没有直接关系，是办案质量问题，是侦查水平的高低问题，不是严打了就能办错案。

新浪网：

当发现呼格吉勒图的案子可能是冤案后，呼市公安局内部有没有开过会，提出过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赫峰：没有明确说。我们其实一直都强调不能刑讯逼供，要依法办案，这是对我们警察的教育和要求。也是对我们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新浪网：

18年后，你如何给负责呼格吉勒案侦查的警察打分?

赫峰：如果当时给打分的话肯定打分很高。

现在不好说。

新浪网：

是零分吗?

赫峰：应该是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