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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奔跑式执法”的深层原因

2015-07-06 来源：法务之家作者：丁海洋律师 参与人数：761人 评论：条

法务之家特约供稿人：丁海洋，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北京市天如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专注于刑辩和电子商务法律业务。

最近，在网络上出现了一种新的执法模式，“奔跑式执法”，或曰“奔跑式呼救执法”。具体的说就是警察在执法过程中，面对行政相对人、犯罪嫌疑人，不敢依法行事，而是四处逃窜，甚至呼救。实际上，这是一种可怕的现象，也反应了当下公务员、尤其是警察的一种消极心理。警察拿着微薄的工资，经常加班，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不惜流血牺牲，这一点是必须肯定的，为此而牺牲的英烈也值得尊重。但不管什么原因，消极执法都是不应该的，甚至是违法犯罪行为。

消极执法的原因很复杂，但现阶段重要原因在于领导没有担当，不肯承担责任。

有文章说：“王文军选择徒手，结果正在受审；张磊选择开枪，结果已经入狱；徒手是罪，开枪亦罪；不徒手不开枪也是罪”。因为怕承担执法风险，警察就选择了“奔跑”，这种逻辑成立吗？

文章指出：“警察不能随身携带枪支；枪只能在执行公务才冲锋上阵，平时只能望望看看摸摸擦擦”。言外之意，非执行公务期间身上没有枪，遇到歹徒我也“不敢打，打不过”，所以就选择“奔跑”。

还有文章说：“依法治国，法就是枪，治国需枪”我想问一下，“依法治国”是用枪打出来的吗？

还有一种说法，美国加拿大等先进国家的法律之所以权威，是警察有权对犯罪嫌疑人果断开枪击毙。这一点我以前就强调过：一则，美国老百姓手里有枪，中国老百姓手里有枪吗？二则，美国的法治恰恰是政府首先要守法，建立有限政府，控制行政权力，中国是吗？

上这些观点，看问题都有失偏颇，实际上也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并没有说出“奔跑式执法”的深层原因。

就个案而言，“奔跑式执法”的深层原因到底是什么？

一、领导没有担当是“奔跑式执法”的重要原因。

近几年来，基层公务员尤其是人民警察，感触最深的是什么？没有领导愿意承担责任。领导高高在上，坐在办公室动动嘴，喝和茶，开开会，就算干活儿了。至于什么群众路线，那就跟“三讲教育”时期的剖析材料一样，是纸面上的事儿，与基层民警没什么关系。不管什么工作，发一纸文件或者一个电话通知，基层去干吧。可有几个领导真正深入基层，为基层民警解决实际问题？工作出了毛病一概都是基层单位的责任，最后多数落实到民警个人身上。涉及到乌纱帽的时候，绝对先保自己，牺牲弟兄也在所不惜。遇到这种领导，你还敢认真去执法吗？

要求民警不“奔跑”，首先领导要有担当，下属才能放心大胆去干。公安民警依法履行职责，行政处罚认定事实清楚，程序合法，适用法律正确，领导该站出来维护就必须站出来维护。民警执法确有过错，该惩罚就惩罚，不用遮遮掩掩。广大民警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你领导肯负责任，奖惩分明，大家心理都有数。没出事，即便民警违法了，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事儿，都是基层民警问题。作为领导，只要跟我无关就行，怎么都行；只要跟我有关，首先想到的是保护自己。对于一些个案，事情闹大了，为了维护形象才站出来说话，甚至不惜动用中央媒体；如果事情不闹大，为了保护自己的官位就遮遮掩掩，不惜牺牲了正义的民警。遇到这样的领导，基层民警怎么可能不“奔跑”呢？这样下去，久而久之，怠于履行职责就会成为习惯。

20年前，民警逛街都爱“结伙”，穿上制服，显得威风。现如今，那个民警在非工作期间还敢穿制服上街？遇到突发情况，你管不管？怀着善良的心去管了，一旦出事，也得不到肯定，甚至倒霉，你还能不“奔跑”吗？

二、学习、训练不到位，素质有待提高。

“奔跑式执法”的另一个原因，是有些民警遇到警情不懂得如何处理。跟着感觉走怕承担责任，所以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数民警，面对警情，不想管，不敢管，不会管。“奔跑式执法”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少数民警不懂业务。业务过硬的民警该调解调解，该拘留拘留，该开枪就开枪。不懂业务，你当然就不知从何下手了，“奔跑”是最好的选择。

以开枪为例，最近网络上有好多民警撰文鼓吹“开枪权”、“拔枪论”。有枪就不跑你就不跑了吗？枪是用来执法的，不是用来壮胆的。法律从来没有禁止民警配枪，对于开枪的条件也有相应规定。当然，这些规定有进一步细化的空间，但作为执法者，不能指望法律对社会生活规定的事无巨细。立法是一定要留出自有裁量空间的。执法过程中，有几个民警能把握立法精神，准确判断开枪的条件？如何准确的适用比例原则？这些都是法律的专业知识，不深入学习研究，实践中一定会遇到问题，一旦你开枪了就可能面临刑事审判。配枪威武，但绝对不是配了枪就能准确执法的。执法水平和配枪与否，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就心理素质，面对十分危险的警情，有几个民警真的有勇气开枪？无论警察也好，罪犯也罢，举枪、瞄准、射击，都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即便是一名警察，面对活靶子，开枪射杀正在实施严重暴力犯罪行为的罪犯，也是极强的心理冲击。正义的枪声响起之后，晚上回家心理也是不平静的。大多数民警都懂得，一个社会的和谐稳定，不是靠枪声打造出来的，这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如何在特殊情况下克服这种心理恐惧，有没有专业机构给予心理疏导？

再说训练水平。非公安院校毕业、非专业军人背景的民警，射击水平到底如何？开枪心理有底吗？据我了解，手枪15米速射，95%以上的民警都是脱靶。这样的射击水平，给你枪你敢开吗？就算经过训练，长期不摸枪，也会生疏。给你枪你打不好，就是公安机关问题，是业务技能问题，出了事当然要承担责任。各地公安机关肯花钱盖豪华办公大楼，但调查一下看看，有几家单位给民警提供了专门的射击训练场所？作为民警个人，空余时间想来训练一下射击，条件具备吗？

以上综合因素叠加，即便手里有枪，是不是也会选择“奔跑”呢？

三、基层官员滥用警力，引起广大民警的反感，导致怠于“执法”。

现在，有些地方官员就是土皇帝，什么事情都动用警察介入。

某某领导电话指示：得到情报，今晚某建筑公司前往你辖区拆迁，估计事主会报警；出警后，第一保证拆迁顺利进行；第二保证控制住局面，别出人命，然后领导躲在后面听雷。请问各位警察朋友，谁能保证拆迁现场不出人命？能做到吗？当你遇到这样的任务，“奔跑式执法”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老百姓在网上发表点批评性或者负面言论，不惜动用警力去请人家“喝茶”。批评建议是公民的宪法权利，很多时候民警本人也想去批评，只是囿于身处体制之中不敢乱说而已。连警察自己都认为人家批评的对，这种情况让人家怎么去“执法”？谁愿意背这样的骂名？

领导得到情报，进京上访人员又在聚集，部署辖区民警分组进行“做贼式执法”，对访民进行监控。人家有问题得不到解决，想去上访，有什么不可以？我相信广大民警都是有良心的，这样的任务，谁愿意去执行？一旦出了事，领导推的一干二净。基层民警还不是能躲就躲，能“跑”则“跑”吗？

四、接处警机制存在弊端。

面对什么样的警情，谁接警，谁出警，如何处理，目前的机制很混乱，警力配置存在问题。

对于不同的警情，应该分级管理分级处置。什么样的警情该哪个级别领导带队，配多少警力和装备，应该有详细的规定，明确职责。例如民事纠纷警长带一民警处置；普通行政案件副职带二至四人出警处置；刑事案件基层领导带多少人员和装备；暴恐和群体性事件局长带多少人员和装备；这些都需要具体细化，并落实到到位。有带队领导做为责任人，自然就会减少“奔跑式执法”。领导高高在上，所有警情一概压到基层派出所，派出所弄两兵去管事儿，现场情况复杂，遇事不“奔跑”就怪了。基层最常说的：不管事不摊事，多管事多摊事。这种情况下，不建立警情分级处置机制，即便不“奔跑”，也容易出现问题。

五、加强教育引导，提高民警待遇，增强服务意识。

最近一段时期，陆续有民警因为执法行为过当、滥用职权等行为导致严重后果受到刑事审判。这些案件的审判，在广大民警中产生很大负面影响。实际上，王文军、张磊等人的行为是否触犯刑律，应当由法院来作出公正的判决。定罪判刑，是经过严格的法律程序确定的，在没有认真研究判决，没看到证据材料，仅凭新闻媒体或者网络杂文，就判断二人是冤枉的，这是一种带有立场的情绪化反应，也是不负责任的态度。不能因为警察是执法者就不能受到审判，这是基本的法律常识，应当在进行警示教育，讲清案情，引以为戒。如果在这方面加强教育引导，也会减少民警的逆反心理，避免“奔跑式执法”。

广大基层民警现在确实干的很苦逼。拿着微薄的工资，加不完的班，写不完的报告，大量的非警务活动，压力都很大。俗话说，要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草。大多数民警都是靠工资吃饭的，都要养家糊口。如果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买不起房，开不起车，哪里还有动力去为人民服务呢？

中国社会几千年来都是专制皇权社会，捕快、警察都是作为“刀把子”存在的。但在一个法治国家，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为某个团体、个别官员服务的；更不是管制人民的机器。如果带着“敌我”心态去执法，尤其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下，容易激化矛盾。出警民警在现场面对事态升级，不知如何处理，慌乱之中也会“奔跑”。

总之，“奔跑式执法”必须做否定的评价。作为警察，选择了这个职业，就意味着奉献，就同当兵吃粮、站岗放哨一个道理。面对警情，即便要有牺牲，也应该义无反顾，因为你是警察，你头顶国徽。避免“奔跑式执法”，领导负起责任，勇于担当，多管齐下，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因视角不同，本文观点，难免有不准确之处，请读者批评指正。

[责任编辑：柳叶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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