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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交锋：莫让“有钱时再还”成为欠债不还的挡箭牌

2020-11-02 来源：法务之家作者：石仁举 参与人数：1613人 评论：条

投稿作者：罗庄法院石仁举

近日，人民法院报2020年7月14日第3版刊载一则案例《“有钱时再还”的还款约定是否有效？》，经山东高法等公众号转载，引发网友热议，讨论，笔者阅读报道后对裁判意见亦作一番思考，供读者探讨。

案例内容：在出借人柯某与借款人朱某的一起民间借贷纠纷案件中，因借款双方达成“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偿还”的约定，原告起诉要求被告归还借款本金及利息的诉求，被安徽省舒城县法院一审驳回。后经安徽省六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该报道“法官说法”部分认为：该案系附生效条件的合同，自条件成就时生效。根据原、被告双方达成的协议，“有钱”是“偿还”的前提条件，因原告未能举证证明被告目前具有偿还能力或者在协议达成后至起诉前被告添置了具有一定价值的财产和有其他高消费的情形，故原告起诉的条件未成就，即原告要求被告及时还款的证据不充分。建议原告在条件成就或者在取得被告具有还款能力的相应证据后，另行主张债权。

生效判决效力应当得到尊重，判决内容应当得到履行。这是基于法律的正当程序和司法权威而言，尊重法院判决，并不等同于认可这一司法观点。该报道中对借款双方“有钱时再还”约定法律性质说理与法律规定不符，与日常经验相悖，裁判认定另行主张债权有失妥当，恐误导社会风气，应当警惕。

首先，借款双方“有钱时再还”约定不是附生效条件。法官说法援引《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45条：当事人对合同的效力可以约定附条件。附生效条件的合同，自条件成就时生效。该条规定了合同的效力条件，包括附生效条件和附解除条件。“附生效条件的合同，自条件成就时生效。附解除条件的合同，自条件成就时失效。”当事人约定的条件，是债权债务关系发生和消灭的根据之一。生效条件成就之前，合同约定的债权债务尚未发生效力。反之，双方债权债务已经生效的，也就不存在附生效条件的可能。对于民间借贷法律关系，《合同法》第210条规定：“自然人之间的借款合同，自贷款人提供借款时生效。”民间借贷合同属于实践性合同，借贷双方借贷关系自出借人将借款交付借款人时生效。现在颁布的《民法典》第679条规定：“自然人之间的借款合同，自贷款人提供借款时成立。”虽然民法典对于借贷合同的成立和生效作出了变更，但法律规定对民间借贷效力判断上也只是规定审查例外情形，实际上没有否定借款给付生效条件。对于案例中，在柯某向朱某给付借款后，双方的借贷关系已经形成并生效，补充约定的“有钱时再还”并不是合同生效要件，并不影响民间借贷合同已经成立并生效。

其次，《民法典》第158条规定：民事法律行为可以附条件，但是根据其性质不得附条件的除外。附生效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自条件成就时生效。附解除条件的民事法律行为，自条件成就时失效。第160条：民事法律行为可以附期限，但是根据其性质不得附期限的除外。附生效期限的民事法律行为，自期限届至时生效。附终止期限的民事法律行为，自期限届满时失效。民事法律行为可以附条件或者附期限，但基于以上分析，这里约定“有钱时再还”不应是对于借贷行为效力的限制条件，是对履行行为而言的兼具条件和期限的一种意思表示。具体说来，“有钱时再还”包括了两部分内容，前提是“有钱”，属于附条件，结论是“再还”，属于附期限，条件从属于期限，属于修饰的期限的定语词。借贷双方达成该约定的语境来讲，“有钱时再还”约定，目的是针对借款人何时偿还，而不是为了说明借款应否偿还，借款人何时有钱。词义解释和逻辑解释的落脚点在于偿还时限。

第三，该案中法院的认定恰恰颠倒了条件与期限判断，逻辑论证的落脚点放在条件“有钱”上，将“有钱”等同于“有能力”，而多少才算有钱？怎样才能说有能力？具体解释为被告是否添置财产和高消费的表象上，将口语化的有钱进行具体化的设定，将抽象判断为具体，将模糊认定为明确，犯了以偏概全的逻辑错误，对出借人苛以举证责任后果，违反了举证责任法定性原则。如果逻辑搞反了，无论做出何种解释都是难以让人信服的，将“有钱时”作为“再还”的修饰定语，恰恰是在表达一个还款期限问题，即有钱时再偿还借款，何时为有钱内容不具体，属于合同履行期限约定不明，根据《合同法》第62条第四项规定，履行期限约定不明，债务人可以随时履行，债权人也可以随时要求履行。这样的理解也是符合自然人之间民间借贷发生的行为习惯。

第四，“有钱时再还”约定下的相反情形即没有能力偿还必须经过执行程序方可作出判断。根据担保法中关于一般保证人先诉抗辩权的规定，担保法第17条规定，当事人在保证合同中约定，债务人不能履行债务时，由保证人承担保证责任的，为一般保证。一般保证的保证人在主合同纠纷未经审判或者仲裁，并就债务人财产依法强制执行仍不能履行债务前，对债权人可以拒绝承担保证责任。同理，借款人是否有钱还款，客观上必须经过审判执行程序通过强制执行之后才能做出判断，而不能依据出借人无法掌控的借款人自身意思表示判断，否则对出借人而言是不公平的。人民法院对出借人还款请求做出支持判决，案件通过相关执行措施，执行债务人财产，让债务人逃避执行的“无钱”变为“有钱”，清偿了借贷债务，亦不违反“有钱时再还”的约定。

法律作为技艺理性的东西，应合乎经验的存在，司法裁判更应如是。案例中关于“有钱时再还”约定在实践中并不在少数，两级法院的司法认定观点，虽系个案判决，但对于类案处理具有错误示范效应，应当谨慎处之，莫让“有钱时再还”话语再次成为欠债不还的挡箭牌。

[责任编辑：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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