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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近日，在与同事讨论的某离婚案件中，原告的一项请求是要求分割对方持有的比特币等，由此引发了关于比特币法律问题及“币圈”一些“大佬”的讨论。机缘巧合，正好看到一份重庆市渝北区人民法院作出的孙宇晨诉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名誉权纠纷案的民事判决书，此外也搜索了一些类似的名誉权纠纷案判决。那么，失实报道对公众人物造成伤害，媒体要承担什么法律后果？媒体的社会责任是什么？自媒体时代，媒体如何坚持职业操守？本文，将以上述名誉权纠纷为例，讨论相关的法律问题及媒体的社会责任等。

一、案情简介

原告：孙宇晨

被告：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

2022年3月11日，被告分别在东方财富网及东方财富APP软件其“商界”账号发布标题为“FBI调查孙宇晨，疑似涉嫌内幕交易商界快讯”的视频，该视频放映原告的视频及照片，并称：90后币圈大佬，锐波创始人孙宇晨，涉嫌内幕交易，涉嫌欺诈以及通过移民洗钱，目前被美国国税局及FBI调查，美国金融法律专家称，孙宇晨的内幕交易行为，如果被证实，最高刑罚为25年监禁，此次孙宇晨或将再次使用其他国家公民身份，躲避法律制裁。对此，被告举证凤凰网截图文章《那个放巴菲特鸽子，割韭菜无数的孙宇晨，被FBI盯上了?》、TheVerge网站发布的《THE MANY ESCAPES OF JUSTINSUN》，辩称已有相关报道载明其在视频中发布的内容，其是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舆论监督的行为，未对原告侮辱诽谤，不构成侵权的意见。

法院认为：被告举证的文章并不能证实原告存在因涉嫌内幕交易，涉嫌欺诈以及通过移民洗钱，被美国国税局及FBI调查的事实，以及原告存在躲避法律制裁的行为，被告应承担举证不能的不利后果，被告未尽到合理的核实义务，擅自发布以上失实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原告的名誉受损，社会评价降低，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应承担相应的侵权责任。

法院判决：一、被告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在本判决生效后三日内删除其于2022年3月11日在东方财富APP“商界”账号发布的标题为“FBI调查孙宇晨，疑似涉嫌内幕交易商界快讯”的视频；二、被告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在本判决生效后三十日内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向原告的道歉声明（内容须经本院审核）；三、被告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在本判决生效后十五日内向原告赔偿公证费 519.37 元。

判决履行：被告重庆商界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在2024年06月21日在人民法院公告网、中国法院网上刊登道歉声明。

案号：（2023）渝0112民初1483号民事判决书

二、法律分析

（一）本案的关键点，即法庭审理的焦点

对于侵权类案件，原告需要同时完成违法行为、损害事实、因果关系和过错这四个要件的举证责任，被告则需证明其中一个或几个要件不成立即可。

原告举证：通过判决书可知，被告承认上述视频是其制作并公开发布的，且视频内容具有侮辱性、诽谤性的语言，且严重违背事实，故原告完成举证责任。

被告抗辩：在被告无法否认基本事实，故被告采用“目的+来源”抗辩，以期达到不承担民事责任的目的。为此，被告辩称：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和舆论监督，并未对原告侮辱诽谤，各个平台报道中语言词语均合适。公司信息来源于美国一家杂志“The Verge”在2022年3月9日的报道。即，被告期望依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五条来免责。

被告举证：凤凰网截图文章《那个放巴菲特鸽子，割韭菜无数的孙宇晨，被FBI盯上了?》、the verge网站发布的《THE MANY ESCAPES OF JUSTIN SUN》文章。凤凰网截图文章《那个放巴菲特鸽子，割韭菜无数的孙宇晨，被FBI盯上了?》载明相关内容来源于The Verge的专栏文章，同时也截取了原告名称为“孙哥回来了”的新浪微博在2022年3月10日就此所作出的案涉侵权内容属于谣言的回应；the verge 网站发布的《THE MANY ESCAPES OF JUSTIN SUN》文章。

被告举证不能，承担不利后果。通过判决书内容可知：被告提供的中文译版内容显示该文章的作者为Christopher Harland-Dunaway，本案所涉侵权内容部分后括号备注：负责起诉证券欺诈的美国证券交易委托会拒绝置评。美国国税局既不能证实也不能否认调查的存在，但欢迎提供有关金融犯罪的线索。联邦调查局和美国纽约南区检察官办公室没有回应置评请求。即：本案所涉侵权内容，仅有Christopher Harland-Dunaway个人文章证明，且该文章也记载美国相关执法部门未明确确认原告主张的侵权内容存在，仅凭以上文章并不能证实，原告因涉嫌内幕交易，涉嫌欺诈以及通过移民洗钱，被美国国税局局及FBI调查，本院不予采信。

概言之，本案关键点，形式上是被告举证不能，导致败诉的；但实质上，被告捏造事实，并用侮辱性、诽谤性语言对原告进行评价。法院的判决，维护了孙宇晨的名誉权，彰显了法律正义。

（二）本案的法律问题简单分析

首先，原告作为自然人，依法享有名誉权。《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四条第一款：“民事主体享有名誉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侮辱、诽谤等方式侵害他人的名誉权。”第一百一十条第一款：“自然人享有生命权、身体权、健康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隐私权、婚姻自主权等权利。”

其次，被告在东方财富网及东方财富APP软件其“商界”账号发布标题为“FBI调查孙宇晨，疑似涉嫌内幕交易商界快讯”的视频内容，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关于侵害名誉权的认定，从具备违法性、损害事实、因果关系和过错四个要件进行分析。本案中，被告擅自发布以上失实内容，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原告的名誉受损，社会评价降低，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所谓的名誉，《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四条第二款规定：“名誉是对民事主体的品德、声望、才能、信用等的社会评价。”

再次，原告作为被侵权人，若有证据证明被告报道的内容失实，侵害其名誉权，有权要求被告及时采取更正或删除等补救措施。《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八条：“民事主体有证据证明报刊、网络等媒体报道的内容失实，侵害其名誉权的，有权请求该媒体及时采取更正或者删除等必要措施。”

从次，被告以其是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舆论监督等行为来抗辩，不应承担民事责任，不成立。《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五条：“行为人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舆论监督等行为，影响他人名誉的，不承担民事责任，但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除外：（一）捏造、歪曲事实；（二）对他人提供的严重失实内容未尽到合理核实义务；（三）使用侮辱性言辞等贬损他人名誉。”关于合理核实义务的认定因素，《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六条：“认定行为人是否尽到前条第二项规定的合理核实义务，应当考虑下列因素：（一）内容来源的可信度；（二）对明显可能引发争议的内容是否进行了必要的调查；（三）内容的时限性；（四）内容与公序良俗的关联性；（五）受害人名誉受贬损的可能性；（六）核实能力和核实成本。”本案中，被告严重失实内容未尽到合理核实义务，故其免责抗辩不成立。

最后，被告应承担的法律后果。《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条：“承担民事责任的方式主要有：（一）停止侵害；（二）排除妨碍；（三）消除危险；（四）返还财产；（五）恢复原状；（六）修理、重作、更换；（七）继续履行；（八）赔偿损失；（九）支付违约金；（十）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十一）赔礼道歉。法律规定惩罚性赔偿的，依照其规定。本条规定的承担民事责任的方式，可以单独适用，也可以合并适用。” 第一千条：“行为人因侵害人格权承担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等民事责任的，应当与行为的具体方式和造成的影响范围相当。行为人拒不承担前款规定的民事责任的，人民法院可以采取在报刊、网络等媒体上发布公告或者公布生效裁判文书等方式执行，产生的费用由行为人负担。”因此，本案中，原告有权要求被告停止侵害、消除影响、恢复名誉、赔礼道歉，并可以要求被告赔偿损失。故，人民法院判决被告删除视频、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向原告的道歉声明、赔偿公证费。

另，从互联网检索发现，还有不少媒体和自媒体发布孙宇晨失实、失真的信息，而此案例的胜诉给这些涉嫌侵害孙宇晨名誉权的行为，敲响了警钟。如孙宇晨再次诉讼维权，那么这些发布失实信息的媒体将会站在被告席上，大概率要承担败诉的法律后果。建议，尽快删除，消除不良影响，避免被诉风险。

三、新闻报道失实类型及原因

媒体报道中，常见的失实类型包括虚假式报道失实、失真式报道失实、偏见式报道失实等。

1、虚假式报道失实

新闻从业者为了某种目的，不做详细调查、或隐匿新闻事实，凭空捏造新闻报道，欺骗大众。此类事件，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2、失真式报道失实

事件从发生到发现再到被还原真相是一个过程，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来关注事件、辨别事假真与假。一些媒体为了抢时间报道，对一些信息没有进行调查或者调查不全便进行报道，结果导致新闻失实。此类报道失实，新闻从业者仅仅是为了抢时间、抢进度而造成，不是其故意而为之。

3、偏见式报道失实

与失真式报道失实相比，偏见式报道失实则是新闻从业者故意为之的。比如，在人物报道时，突出其某一正面或负面，以强化该方面在民众内心的认知，从而影响民众对人物的社会评价。

互联网时代，严重冲击着传统媒体，也成就了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但是，社会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失实报道。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法律的滞后性与快速发展的网络环境的矛盾，造成新闻报道失实引起的法律纠纷也不断增多。

四、媒体责任

如前所述，互联网技术作为一种具有颠覆性和变革性的力量，冲击着传统媒体，成就了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但是，法律的滞后性与快速发展的网络环境之间的矛盾，造成新闻报道失实，从而引起的法律纠纷也不断增多。以自媒体为例，一方面，自媒体不具备新闻采编权，无法对事件进行调查取证，难以保证所传播信息的真实性和有效性；另一方面，速度已经成为网络自媒体抢夺大量受众，吸引流量的突出优势，为第一时间占据话语权而导致反转新闻的现象时有发生。

1、新闻报道失实的法律责任问题

新闻媒体在行使舆论监督权时，应严格遵照新闻操作规范，履行合理的注意义务，依法进行新闻采访，否则将构成侵权，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1）新闻媒体应注意合理使用民事主体的姓名、名称、肖像、个人信息等

民事主体包括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组织。《民法典》第一百一十条：“自然人享有生命权、身体权、健康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隐私权、婚姻自主权等权利。法人、非法人组织享有名称权、名誉权和荣誉权。”第九百九十九条：“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舆论监督等行为的，可以合理使用民事主体的姓名、名称、肖像、个人信息等；使用不合理，侵害民事主体人格权的，应当依法承担民事责任。”

（2）新闻媒体要严格遵守《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的规定

2017年6月1日起施行《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第1号令】第二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适用本规定。本规定所称新闻信息，包括有关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社会公共事务的报道、评论，以及有关社会突发事件的报道、评论。”第五条：“通过互联网站、应用程序、论坛、博客、微博客、公众账号、即时通信工具、网络直播等形式向社会公众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应当取得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禁止未经许可或超越许可范围开展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活动。前款所称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包括互联网新闻信息采编发布服务、转载服务、传播平台服务。”

（3）新闻媒体要严格履行合理的注意义务、审核义务

《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五条：“行为人为公共利益实施新闻报道、舆论监督等行为，影响他人名誉的，不承担民事责任，但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除外：（一）捏造、歪曲事实；（二）对他人提供的严重失实内容未尽到合理核实义务；（三）使用侮辱性言辞等贬损他人名誉。”关于合理核实义务的认定因素，《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六条：“认定行为人是否尽到前条第二项规定的合理核实义务，应当考虑下列因素：（一）内容来源的可信度；（二）对明显可能引发争议的内容是否进行了必要的调查；（三）内容的时限性；（四）内容与公序良俗的关联性；（五）受害人名誉受贬损的可能性；（六）核实能力和核实成本。”

2、新闻媒体行业的自查义务

如前所述，新闻媒体对其发布的新闻负有合理注意义务、审核义务。审核的内容包括新闻稿件真实性、语言措辞得当与否、舆论导向问题等方面。运用生活常识和工作经验来辨别真伪，运用逻辑知识进行推理分析。对报道中的具体的人和事，甚至关键细节，逐一加以核实，必要时必须到新闻源头进行实地采访核实。

当然，新闻媒体及其工作人员对报道进行审查、核实，需要保存证据，证明自己尽到了审查义务。这就要求新闻媒体及记者要留存采写新闻报道的完整过程的相关证据以及工作人员的审查、核实的相关证据。

五、总结

流量时代，新闻媒体既要顺应时代发展，也应承担起社会责任，但要始终牢记一点：网络并非法外之地，无论是官方媒体还是自媒体，都应当谨言慎行，切勿触碰法律红线。

众所周知，区块链和加密货币行业由于存在一些政策敏感性等原因，一直是不实消息的重灾区，以往被侵权人大多选择不做追究。我们想说的是，在没有明确定论时，任何捏造事实、引用不实信息、使用侮辱性或诽谤性词语评价他人，已然构成违法了。本案孙宇晨拿起来法律武器最终获得胜诉，必然会对媒体行业特别是自媒体敲响警钟，审慎发布文章，切勿触犯法律法规。同时，也给同行业维护自己合法权益提供了非常典型的案例，值得我们推广和宣传。

作为被侵权人，当遭遇媒体侵权时，要及时固定证据、果断依法维权。

共同建设一个干净的、健康的、包容的网络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