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机会对任何人都是均等的，关键在于能否发现。一个大机会往往可能从一顿饭、一句话等小事中产生，只有善于发现机会的人才能看出来。

他讲西班牙语，记者讲中文，中间再加一个翻译，这丝毫不影响一段采访的进行。然而，职业的敏感性，却成了本次对话最难逾越的障碍。这一期，西班牙AGM律师事务所首席执行官弗朗西斯科·拉卡萨(Francisco Lacasa)有幸成为《国际金融报》的访谈对象，而这次经历也让记者深刻体会了一把律师的辩护艺术。

都说做律师，百分百从学说话开始。除了一本正经和严谨，弗朗西斯科还会有意绕过记者设置的一系列“雷区”，从头到尾，都将律师的说话艺术发挥到了极致。这也许与他丰富的办案经验有关，可以使其在关键时刻产生第六感，告诉他什么时候到达危险区域，什么时候可以前进，什么时候又必须撤退，什么时候可以冒险地奋力一击。

为了让谈话在轻松的氛围下开始，记者率先让这位CEO介绍一下个人的职业发展经历。“我是AGM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毕业于巴塞罗那大学，之后在巴黎和布鲁塞尔进修了法律专业课程。同时，我是国际律师联盟协会Lawrope的主席和多个专业和非盈利协会的成员。”弗朗西斯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职位。本期访谈之所以关注国际律师事务所的业务发展，是因为记者观察到，近几年来中国成了继美国和日本之后的全球第三大投资国后，越来越多的国际律师事务所其实从中扮演者很大的角色。他们就像是中国投资海外的“媒人”，不仅提供中介服务，还用法律武器为各种收购和投资移民服务保驾护航。

■赶上海外并购潮

由于欧美国家严格的法律监管机制，中企无论是赴海外国家上市还是并购都存在很高的法律风险。比如，与国内IPO不同的是，赴海外上市公司的招股章程必须由律师来起草。

“我们提供完整的法律服务，从初步寻找投资项目开始，直到谈判过程，乃至最终购买，只要客户的需求是合适的和合法的。”弗朗西斯科的说辞正好验证了这一切。为了赶上中国的海外并购潮，他们通过设在西班牙、法国和中国的办公室，不断寻找合作机会，尤其是那些在欧洲寻找投资机遇的人。

弗朗西斯科分析，以前，中国企业海外投资主要是国有企业，还大多局限在能源领域，如今，越来越多的私企开始涉足海外投资，且投资领域也出现了多元化。从AGM律师事务所经手的案例可以看出，现在中企在餐饮、消费、医疗卫生和新能源方面的投资在增多。

由于要保护客户隐私，弗朗西斯科简单地介绍了最近经手的案例。“西安一个客户购买西班牙的一个桔子汽水工厂，我们负责了中间的咨询和所有的法律服务。”他说，通过购买这个在西班牙已经有完善销售网络的工厂，西安客户可以直接利用当地的资源实现资产的全球配置。另外一个客户有意向购买西班牙一个酒庄，该酒庄的年产量不大，但是生产高质量的葡萄酒，向酒店和红酒俱乐部销售产品。“客户通过投资西班牙不动产(酒庄为不动产)，还办理了西班牙黄金签证，可以自由出入西班牙。”

■欧债危机的机遇

那么，西班牙在欧债危机影响下，经济和投资现状如何?是否存在投资机会?“西班牙的投资优势主要在旅游业、食品工业、化工、医药业和房地产业。”弗朗西斯科表示，“经济危机其实也创造了很多绝佳的投资机会，不仅是投资房地产，还有投资公司。比如，许多资质非常好的公司为了继续成长，出售股权，吸引投资者，这对于投资客来说都是绝佳的机会。”

长期与欧洲企业打交道，弗朗西斯科坦言，欧债危机对企业版图产生了很大影响。对于欧洲企业来说，资金方面的短缺为他们带来了很多问题，强劲的欧元体系也没有为他们带来很多帮助。

过去几年，很多欧洲国家企业总数呈减少态势。破产和自主停业清算债务企业数量达历史水平，新设企业数量下滑。欧元区外围国家中小企业受危机创伤尤为严重，关闭的数量远超大型企业。在爱尔兰和西班牙两国，企业数量锐减的现象很普遍，葡萄牙和意大利同样遭受类似影响。“最近几个月，市场消费指数有所回升，这促使已经触底的一些公司开始创造新的资源和就业岗位。”弗朗西斯科透露。

目前，西班牙正走出长达5年的经济萎靡。该国二季度GDP同比增长1.2%。经济学家们预计，西班牙经济增速将在明年达到1.5%。然而，当前最令市场担心的是，西班牙消费者物价却正以2009年来的最快速度下跌，这是因为不断下滑的工资水平抑制了零售品消费需求。实际上，不仅是西班牙，欧元区多个成员国都笼罩在通缩阴影当中。德国7月CPI环比仅增0.3%，法国CPI则环比下降0.3%，两大核心欧元区国家经济近期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外界担心欧元区刚刚起步的经济复苏可能再次面临威胁。本月，对于经济前景的忧虑就曾令德国两年期国债收益率跌至负数，这表明投资者宁愿贴钱持有德国国债，也不愿冒险持有可能贬值的其他高收益、高风险资产。

“总的来说，经济危机对于我们事务所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虽然随着我们客户在经济危机中的业务收缩，一些部门的业务受到了影响，但是其他部门的业绩增长也相对抵消了这种影响，目前我们的工作重心就是通过加强在巴黎和中国的业务网络来提供更好的国际化专业服务。”正如弗朗西斯科描述的那样，欧洲的律师事务所受危机影响真的不大，比如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经营的律师事务所在危机期间还赚钱了。据《巴黎竞赛报》报道，这家律所2013年的业绩飘红，营业额510万欧元，净利润高达54.95万欧元，比前一年还上升了23%。

如今，为了获得更多资本，所有的欧洲国家都在争取更多的外资。法国就在努力获得更多来自中国投资的国家之一。西班牙颁布了“黄金签证”移民法案，也是旨在吸引更多的外资，另外，西班牙的房地产价格也非常具有吸引力，能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在最近几个月中，西班牙的大城市，特别是巴塞罗那，房地产价格已经开始回升了。

■投资布局很关键

中国投资者在西班牙会遇到怎样的难题?中国的一些海外投资开发项目在开发建设中，频频遭到当地居民的强烈反对，在西班牙会出现此现象吗?弗朗西斯科认为，“中国投资者遇到的首要问题就是对于西班牙当地的法律和投资过程不熟悉。”西班牙的投资过程和中国的操作很大程度上不尽相同，这可能会导致很多问题。他建议，“如果投资者能够获得了解中西两国法律的可信机构的专业指导和建议，那么这些问题都可以被避免。”说到此时，他又自动绕过了当地居民对中国买家是否存在排外情绪。

在他看来，中企投资已到扩张阶段。复星集团最近的一系列海外收购项目很受欧洲当地人的关注。今年以来，复星集团已经先后投资了葡萄牙保险、德国BHF、日本地产资产管理、美国Studio8和西班牙Osborne集团等7个海外项目。西班牙人最关注的是复星刚刚通过旗下管理基金，投资始创于1772年的西班牙著名火腿及酒类制造商Osborne集团，后者还拥有一个欧洲最大的葡萄酒庄以及烈酒品牌。复星集团为了在Osborne争取一个董事会席位，不惜出资数亿元。

复星的收购计划都有事先的布局。最近，最引人注目的收购案是复星集团与安盛私募投资放弃收购意大利的地中海俱乐部(Club Med)。这家在中国拥有两个度假村的公司成立于1950年，1966年在巴黎上市，其创始人、水球运动员Gerard Blitz首创了“一价全包”的服务模式，住宿、饮食、运动、活动、器材乃至教练指导、会议设施、私人会议空间等，很适合发展度假村项目。复星自2010年就开始收购地中海俱乐部的股权，从最初的7.1%的股权到随后的第一大股东，可谓步步为营，还先后在亚布力以及海南开设度假村。

但好景不长，欧洲的旅游市场在经济危机和债务危机的双重影响下陷入萧条。为了重整旗鼓，复星打算整合中欧两大旅游和消费市场，因为根据调查，2011年，地中海俱乐部的全球度假村中，来自中国的游客人数增加了41%。如果能将两大市场的旅游资源加以整合，那么收购后的前景很乐观。弗朗西斯科分析称，复星集团提前布局欧洲旅游业的做法非常正确，如果能把新兴市场国家的旅游资源和欧洲市场相互整合，那么前景是不可估量的。

让复星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的意大利富商安德烈·博诺米破坏了原本板上钉钉的收购计划，他出资7.9亿欧元的收购价比复星和安盛去年提出的价格高了22%。虽然收购失败了，但是可以看出，复星在海外收购方面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这对企业以后的扩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关于复星集团收购地中海俱乐部失败一事，弗朗西斯科评价道，首先可以看出，目前投资欧洲的热度很高。欧洲，特别是地中海地区，以它丰富的自然和气候资源一致吸引着北欧国家以及俄罗斯等国家投资客的关注，在欧债危机最艰难的时刻过去之后，南欧呈现的投资机遇也更吸引了这些国家的目光。其次，和中国的投资公司相比，北欧国家对于欧洲的投资环境和资源更为熟悉，而且往往决策过程比中国买家更快。最后，从卖家角度看，相对于陌生的中国买家，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他们更偏向于选择欧美的买家，因为文化背景相近，有利于谈判和协商。在这种环境下，中国公司仅仅“财大气粗”是不够的，如何真正了解当地市场和欧洲的游戏规则才更重要。

■法律盲区多

比起大企业收购项目，AGM律师事务所更关注中小企业的投资。在被问及中国企业在“走出去”时会遇到哪些风险呢?弗朗西斯科表示，海外投资面临的问题和风险贯穿于项目调查、招标、谈判及收购后经营等各个阶段。不同国家在文化、政治、经济体制、法律环境等方面的差异都向投资者提出了重大的挑战。如果未对项目情况进行深入了解而盲目作出的投资决定往往会招致巨大的损失。

弗朗西斯科指出，中国企业在扩大海外投资时，必须首先要对外国税法、劳动保障法、环保法和知识产权法的相关规定加以重视。以下几点必须要事先考虑在内：一是语言、文化、经营理念的差异;二是谨防融资和财务风险、汇率风险和海外欺诈等;三是投资目标国的政治环境与风险必须考虑在内。

AGM律师事务所还非常看好法国的并购市场。但弗朗西斯科也指出，中国投资者在法国很容易触犯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法国的法律体系很严格，特别是劳动法方面。因此如果中国企业考虑在法国雇用员工，必须寻求专业的咨询”。

在欧洲经济复苏乏力之际，为吸引富有外国人的资本，欧盟成员国考虑出售居留权以吸引资本和刺激就业。西班牙新推出了50万欧元买房移民的政策，对西班牙经济和投资人诱惑力极大。“从根本上来说，西班牙的‘黄金签证’法案是安全可靠的，建立于欧盟法律体系之内，它能提供西班牙的居住许可，并且允许其工作和在任何时候自由出入西班牙。”弗朗西斯科持乐观态度。

其实不光是西班牙，其他国家也在各自兜售“国籍”。去年，匈牙利为愿意购买25万欧元的5年期政府债券的投资者提供永久居留权。希腊和塞浦路斯推出了最低要求25万欧元的与居留签证关联的房产投资计划。荷兰也启动了一个旨在刺激就业的类似计划，要想获得居留资格，投资者需要在当地增长性企业投资125万欧元。

■反垄断调查合乎法规

最近中国国内对汽车行业的反垄断调查也让欧洲商界一片哗然。今年7月开始，中国政府对汽车行业开展大规模反垄断调查。国家发改委约谈宝马、雷克萨斯等企业;奥迪、克莱斯勒等被认定存在垄断行为。奔驰、捷豹路虎、丰田、本田等多家车企在接受调查之后，已下调整车或零配件价格。随着中国的监管机构加强了反垄断执法的力度，几十家跨国公司备感压力。据悉，除了汽车行业，有关执法机构对微软和高通两家公司的调查也在进行中。有专家认为，本次密集的反垄断调查，旨在去除过去对外资品牌的“超国民待遇”，使之恢复“公平竞争”常态。

8月6日，国家发改委秘书长李朴民表示，该部门对汽车及配件的调查始于2011年底。在广泛征求相关企业、行业协会、专家和律师意见后，国家发改委对严重违反反垄断法的一些汽车整车、零配件生产企业和经销商进行了调查，并将根据违法情况依法作出处理，目的就是维护汽车市场的竞争秩序，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就在调查结果将公布时，一些涉事企业用下调价格等行动作出“回应”：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销售有限公司在7月1日下调售后维修保养价格后，又宣布从9月1日起调整部分维修配件的价格，平均降幅达15%;奥迪在早前下调了原装备件价格、大幅降低“零整比”之后，又在8月13日认可确有违规行为。

当记者问道，“您是如何看待这次中方发起的反垄断调查的?”弗朗西斯科表示，“我认为垄断对于经济是不利的，在一些行业，应该加强对垄断行为的规范，但是我认为总的来说，反垄断的法规是合适的。”从反垄断法中规定的四类垄断行为——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和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来看，近期涉及反垄断调查的外资企业——微软、高通、奔驰和奥迪等，主要有使用垄断协议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之嫌。其中，如微软、高通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而汽车企业则两类均占。

■开拓中国市场

对弗朗西斯科来说，上海自贸区建立后，律师行业的机会也来了。今年初，司法部正式批复同意了《上海市司法局关于在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探索密切中外律师事务所业务合作方式和机制试点工作方案》。这对国外的律师事务所而言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按照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时签署的协议，2016年以后，中国的法律服务业将向国外开放，可以预见，海外律师事务所与国内律师事务所之间必定有一番激烈竞争。外国律师事务所已经开始在中国盘踞数年，所以对本土律师事务所而言，必须加快步伐布局海外市场。

中国企业海外扩张迅速，为全球律师事务所打开了巨大的法律服务市场。弗朗西斯科称，“这是一块诱人的蛋糕，有实力的律所没理由不参与。”AGM律师事务所已经处理中国业务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了，在谈及与中国客户打交道的经历时，他说，“我们的诀窍就是了解中国客户的办事方法以及中国企业的经营之道。”

“不管是去欧洲还是来中国，了解当地的法律和社会体系是最基本的。”弗朗西斯科一再强调，“每一个国家做生意的方式、法律、文化习俗可能是非常不同的，如果不寻找可靠的机构寻求咨询，那么很可能会犯错或者导致原本的生意最后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