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57岁的退休教师王秀华来说，近几个月来她的心情放松、欣慰了一些。2004年8月19日，她为之奔波了6年的医疗纠纷案，终于在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讨得一个说法。法院做出的司法鉴定，最终抗辩了三级医疗事故鉴定，为一审法院所采信。据介绍，这样的判例在全国尚属首例。

一段曲折的医疗纠纷鉴定之路

6年前的8月2日，初为人母的山东工业大学女教师王男男，因咳嗽、发热到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就诊。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入院不到3个小时，这位年仅28岁的女教师就停止了心跳。

对王男男之死，因医患双方各执一词，死者家属与医院均将目光转向医疗事故鉴定，希望通过鉴定能给自己的观点以佐证。

事发一个月后，山东大学病理解剖学教研室出具尸检报告，认为王男男是因全身性过敏反应导致的过敏性休克，从而导致迅速死亡。一年之后，济南市历下区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出具鉴定结论：不属于医疗事故。此后，济南市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作出鉴定意见，认为双方提供证据不足，对患者死因难以作出明确鉴定结论。而随后山东省中医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仍做出不构成医疗事故的鉴定结论。这样，就形成了三级医疗事故鉴定均不认同这是一起医疗事故的局面。

作为死者的生母，王秀华不能接受这样“冷冰冰”的三级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她转而将希望寄托于法律程序。2002年5月24日，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对王男男之死作出司法鉴定，认为是“由于治疗过程中肾上腺素使用不当导致严重心律失常而死亡”。2004年8月19日，王秀华及其家人盼来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法院判决医院赔偿王男男家属医疗费、死亡补偿金、精神损害赔偿费等35万多元。而此时，王男男的女儿康家馨已经6岁。本案法庭审理当中，司法鉴定与医疗事故鉴定的权威之争，发人深省。

一个有关两种鉴定的尴尬对比

从目前我国鉴定体制看，有两种涉及医疗纠纷的鉴定：一是医学会鉴定专家组进行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即医疗鉴定;二是通过司法鉴定部门进行的因果关系鉴定，即司法鉴定。其中，从鉴定的启动程序、人员组成、内容方式看，业界普遍认为司法鉴定具有更高的“采信率”。

山东地维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兴昆认为，由于司法处理是目前法制国家认同的所有纠纷最终救济途径，司法处理具有绝对的权威性。加之司法鉴定在启动之前，双方的纷争已经诉至法院，法官对于案件的全部情况有比较清楚的认识和了解，对于案件中存在的疑难问题、专业技术问题以及法律问题都有比较全面的认识，显然法官委托鉴定可能有更强的针对性，提供的材料更加全面、充分。而主管医疗事故鉴定的医学会虽然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团体，但其挂靠的仍然是卫生行政机关，并且与卫生行政机关和医疗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些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就是医学会的会员(单位)。在旧的“医疗事故处理办法”中，是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给所属医院作鉴定，如同“老子给儿子作鉴定”，难免有“护犊子”的嫌疑。新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实施后，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人员组成上有了很大进步，但仍然是“系统内”，只是变成了“兄弟姊妹间的鉴定”，免不了受同学、校友、师生关系等因素的影响。而且，医学会作出的鉴定结论仍然只注重是否属于医疗事故。山东地维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兴昆认为，这会使医疗鉴定不能满足司法审判的需要，迫使法官不得不启动新的司法鉴定。

山东省医学会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工作办公室向记者提供了一组数字：2002年9月1日至2003年底，山东省级共进行医疗技术鉴定162例，事故率为50%;今年到10月份已鉴定130例，事故率为59%。而《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出台前的事故率只有20%。这个办公室的负责人于群贤也坦率地认为目前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仍有待改进。他说，尽管山东省级医疗事故鉴定采取了对专家和医患双方均保密的制度，但有些医院在医疗事故鉴定前，仍不惜花血本四处打听，去做鉴定专家的工作。一些医学专家由于多年来的执业习惯和善良思维，不相信有些医生的医德会出大问题，难免有时会站在医生的角度上看问题。因此，有些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结论未被法院采信，也是正常的。无论是医疗事故鉴定还是司法鉴定，均应服从法院的裁定。专家应当承担鉴定错误的责任，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庭接受质证。

一缕让患者感到更加温暖的“阳光”

山东省精神卫生中心党委书记王登勤认为，在新的鉴定体制下，医院承担的责任、风险高了，给医院带来的压力更大了。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曾公开表示，王男男案已作为一起医疗纠纷赔偿案件的典型案例受到卫生界的高度重视，这一案件的处理结果将会对今后同类案件的审理带来深远影响，它将会直接影响今后医院在诉讼中是否处于“被动地位”。

那么，到底在医患关系中谁是真正的弱者呢?山东千佛山医院骨科专家卢美源曾参加过多次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他的总体感觉是，相比之下患者应是弱者。在长达6年的奔波当中，王男男的母亲王秀华饱尝人间冷暖，她说：“作为一名死者的家属，不仅要承担痛失亲人的悲痛，而且还要承受艰难漫长的医疗纠纷。无论从经济上还是身心上，都是巨大的负担。一个医疗事故鉴定费就要三四千元。我的父辈是从医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可到现在也是人财两空。很难想象一般职工、农民家庭，一旦遭遇类似医疗纠纷，他们该是怎样一种处境!眼下，一些医生为利益驱动，丧失医德，对患者生命健康不负责，该到了良心发现的时候了。”而且，普通百姓就医一旦在医院出事，首先想到的是救人，考虑不到对证据的封存，往往造成以后诉讼证据的缺失。勿庸置疑，医疗业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业，医疗事故都是无意中发生的，但医院在事后处理上的强硬态度往往对患者及家属造成恶意伤害。

于群贤说，在实际工作中，应该把司法鉴定与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统一起来，把人身赔偿与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有机结合起来。如今，一些患者家属不愿申请医疗事故鉴定，而只申请人身赔偿问题。因此，在医疗事故鉴定当中，如果不是医疗事故，但是对存在的一些问题，还是要写“但书”。目的是给老百姓讨个公道，这也是一项工作创新。2002年9月1日至2003年底，山东省各级鉴定机构受理鉴定725例，鉴定为事故的为239例，事故率为32.97%;而申请进行再次鉴定的案例中，有一半的首次鉴定为不是医疗事故的结论被推翻。这说明，山东省医疗事故鉴定已变得越来越“阳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