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例极为简单，也极易辩别。就像小字生做“1+1=2”的习题一样简单容易。然而，却惊动了全国人大代表和最高法院，请了3拨律师，最终由我这个“全国知名大律师”写下了1万4千言的辩护词，才等来了迟到的公正。

　　医疗职业在刑法上叫“正当职务”，依法具有违法阻却事由，而不构成犯罪。这是基本的法律常识。若用大民法的视野来审视医生的行为，必然会得出所有医疗行为均构成违法或者犯罪的荒唐结论。

　　1999年5月，发生在福州市闽侯县的这起荒唐案件，就是这样产生的。在全国，类似荒谬的案件知多少?它反映的不仅仅是司法人员的素质，而更主要的是反映出我国的司法体制出了问题。为了不致再发生这种低级的冤假错案，特存照于此。

　　林忠医生强制猥亵妇女案

　　案情回效

　　被告人：林忠(又名林彬)，男1971年7月22日出生，汉族，福州闽侯人，1998年7月毕业于福建医科大学临床大专班，同年分配到闽侯县医院工作，任内科医生。1999年5月10日被闽侯县青口派出所扣留(未办理拘留手续)。1999年5月18日实施逮捕。1999年9月21日被闽侯县人民法院以强制猥亵妇女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上诉后，被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

　　1999年5月8日上午，林忠医师受医院的指派，在中招体检队队长郑春荣主任医师的带领下，到闽侯县大义中学对初中毕业生进行升学体检。由于林忠医生工作认真，严格按照福建省高招办下发的《招生体检工作手册》的规定进行体检，于是与其他医师的检查操作产生了反差，使一些年少且对医学无知的女学生产了某种误解，于是“这个医生很‘色”’的传言，先在女同学中间传开了，在女学生中产生了不良心理效应。后又在男生及学校老师之中传开了，但医院方对此却一无所知。

　　午饭后去招待所休息的途中，县教委随队干部陈辉向主检医师郑春荣反映说，“有个女学生向校领导反映，说林彬医师在体检时，将听诊器放到胸罩底下去听了”。郑听后当即解释说：“这是正常的操作，如放到胸罩外面，隔着衣服听诊，反倒是不规范的操作。按正规的操作规范，医生叫女性把胸罩完全打开，让整个胸部暴露都是可以的，你应当向学校解释一下。”这位干部听后便没有再说什么，郑医师也没有将此当回事，故也就未向林忠医师转告。谁知到了下午，有四名大个子男生，窜入体检教室操起凳子等凶具，对林忠医生大打出手，说“你这个医生很‘色’!”致使林忠医生被打得双眼发黑，头脑发昏，不辨你我和方向，在昏乱中还误将前来阻止学生打人的欧建荣医师当作学生死死抓住，致使凶手乘机脱逃。后经检查，林忠的头部及躯干等部位多处软组织损伤，体检被迫中断。

　　当日下午，校领导得知后，即向闽侯县医院和林忠本人表示道歉，并提出了愿意赔偿500元的调解方案，但由于林忠无故被打，怒气难消，即当时又感觉头痛欲裂，自己也是医生的林忠当然明白，这一症状提示有颅脑出血的可能，而且在场的带队医师郑春荣主任也向校方说明，如有颅内出血，将有生命危险。于是林忠医生便拒绝了校方的调解方案，并向青口派出所报了案。请求依法处理，讨回公道。1999年5月10日，当林忠医生再次到青口派出所催办此案时，情况急转直下，原先的报案人林忠反被青口派出所扣留，5月18日实施逮捕(事后，当判决下达后，医院才听说原来青口派出所所长×××就是大义中学的名誉副校长)。

　　当林忠拒绝调解，执意要向公安部门报案后，校方却以“大义中学”的名义，于5月10日向闽侯县公安局递交了“林忠医生在体检中有严重越轨行为”，“致使体检被迫中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的书面报告。同时由班主任老师将11名女同学招到办公室，以“被害”者的身份用学校统一发给的教案用纸写了 11份口径基本一致的举报材料。这11位16—17岁的中学生全部都认为医生的手“伸进了其内衣与内裤进行体检”是不能接受的，医生用“如此下流”的方式为他们查体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个别者还“真想跳楼”，但由于“不知道医学方面的知识，只好被迫服从，”“希望校领导为我们讨回公道”，“还我们一个清白”。

　　三、将医疗行为等同于犯罪行为是客观归罪和主观归罪的典型表现

　　1、所谓客观归罪，是认为只要行为人的作为或不作为已经引起损害后果，即使行为人的行为没有故意或过失也应负刑事责任的理论。它是极端客观主义的产物(见《法学词典•增订版》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1984年第2版第725页)。

　　用世俗的观点看待医学科学工作，并将医疗行为混同于犯罪行为，这与科学精神是极不相容的。二审裁判认定，“男性内科医生不能对女性的膀胱和腹股沟进行检查”，检查了“便是对妇女的猥亵”，“便是犯罪”。这是客观归罪的典型表现。客观归罪在我国是不允许的。

　　2、所谓主观归罪，是认为行为人即使没有犯罪行为，但只要具有犯罪的思想或犯罪的危险性，就要负刑事责任的理论。它是极端主观主义的产物(见《法学词典•增订版》第217页)。

　　将正常的医疗行为，毫无根据地推定行为人是“出于主观上具有性刺激与性满足的目的。”如此想象与推理，岂不是“***”中“思想犯”的翻版!这是主观归罪的典型表现。主观归罪在我国也是不允许的。

　　四、违背了司法审判必须与科学精神相容原则

　　司法审判必须与科学精神相容，是审理科技案件基本原则。在人类历史上，司法审判与科学精神不相容的事件时有发生。公元415年的四旬斋节，科学史上曾发生了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剧：一个容貌端庄的姑娘在马车上，被一群基督徒拦截，挟持进教堂，然后撕光其衣服，拔去她的头发，用尖利的蚌壳将其皮肤剥掉，砍去手足投入火中……，这位姑娘就是西罗马帝国数学家、天文学家希帕蒂亚，她是著名古代数学家塞翁的女儿。她的最杰出贡献就是协助父亲完成了欧几里德《几何原本》的评论与修订。由于她还从事了人体解剖学研究，被那些世俗的基督徒们认为是对神灵的亵渎，故对希帕蒂亚处于剐刑，即应当受到象被她解剖的尸体那样干刀万剐致死。

　　360—400年前，西欧中世纪宗教裁判所曾以“异端邪说”的罪名，宣判了哲学家布鲁诺的死刑和对科学家伽利略的终身监禁。

　　在50年代，我国四川亦有一位医生在为一名藏族女孩体检时，被指控为犯有流氓罪，被判重刑。10多年后，这位“被害人”女孩自己进入了医学院校学医，才知道当年那位医生为她的检查完全是正常的。她便亲自到司法机关，为这位医生洗雪了冤情。

　　本案的要害是“男性医生不能对女性的膀胱和腹股沟进行检查”，检查了“便是犯罪”!这不是西欧中世纪宗教裁判所对科学家布鲁诺和伽利略的裁判，也不是一千零二夜的新“天方夜谭”，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二十世纪末的当代中国!这岂不是给世人开了个大大的国际玩笑!岂不要羞煞世界司法界!!在罗马天主教已宣布为伽利略平反了的今天，在20世纪末的中国，仍然发生了林忠医生“猥亵”妇女这样的冤案，这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怪事。鉴于对邱氏鼠药案的错判，早在5年前，在全国法院贯彻实施法官法工作会议上，最高法院院长任建新就要求“对那些重大疑难，专业性强的案件，应当特约有权威的专家、学者作为陪审员参加审理，有的案件应注意征求并认真听取有关方面高级专家的意见”(引《人民法院报》1995年6月20日1版)。然而，一审和二审法院在对本案的审理中，为什么要排斥医院及专家的意见呢?审理科技性案件，却不按科学规则办案，岂有不产生冤假错案之理?

　　闽侯县和福州市两级法院对林忠医生的错判，这决不仅仅是林忠医生个人的冤案，而是牵涉到整个医院、整个医务界的合法权益问题。由本医院的院长亲自出庭为一个“犯罪”的医生辩护，这在中国医务界还是头一回。闽侯县医院全院近200名职工联名上书县委、县政法委及有关司法机关，要求给林忠医生一个公正的处理，并自发地为其捐款聘请律师辩护，这也是医务界也是绝无仅有的。这是因为医生们都清楚如果此先例一开，医疗行为与犯罪行为之间便没有任何界限可言了，今后医生在行使职务的过程中，人人都有可能随时成为第二个林忠。那么医生又何以为“医”?病人又怎能得到准确的诊断与治疗?最终受到损害的必将是国家的卫生事业和病人的利益!

　　林忠一案在全国人大代表的关注下，最终由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再审。并于2000年9月5日，即林忠医生刑满释放后的第110天，终于收到了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送达的宣判林忠无罪的再审(终审)判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