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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告御状”:地方为“息讼”而“截访”

2015-06-29   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   参与人数:416人   评论:
        


   关于清代“上京告状”的故事,读者最熟悉的莫过于四大奇案之一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案了。1873年,浙江余杭举人杨乃武被诬与毕秀姑—因生得白皙秀 丽,平时又爱穿白色上衣绿色裤子,人称“小白菜”—通奸杀夫,在刑囚后认罪,身陷死牢。杨乃武不甘俯首就戮,在囚牢里书写亲笔辩状,请其胞姐杨氏代为京 控。此案屡审屡覆,历时三载有余,轰动朝野。最后在慈禧太后的插手下,经开棺验尸,澄清了案情,得以翻案。为此,自督抚以下数十名官员受到查办。

  “京控”这个古代法律术语,大多数人都不太熟悉。《清史稿•刑法志》对京控定义如下:凡审级,直省以州县正印官为初审。不服,控府、控道、控司、控院,越诉者笞。其有冤抑赴都察院、通政司或步军统领衙门呈诉者,名曰京控。就是上京城告状。

   “传统中国的统治者要向臣民显现‘青天’形象,让人相信问题出在地方官员身上,皇帝还是英明的,所以要给臣民一个来京告状的合法渠道。”中国政法大学法 律史学研究院李典蓉博士指出,尽管上京告状古已有之,发展成为一个较成熟的制度则是清朝。事实上,这也是李博士写就《清朝京控制度研究》的原因之一。

   “上京告状”,本就有着德政的寓意,是一种底层百姓的政治寄托。的确,对小民来说,“京控”给了他们一条直达天听的蹊径。然而经过对藏于台北“故宫博物 院”档案的一番研究,李典蓉发现:不少地方官员一开始就认定京控原告“有罪”,甚至为了“息讼”,而不惜“截访”—截拿,结果“这些进京上控伸冤的原告往 往处于最不利的地位。”有时清朝皇帝也未必全然相信并同情京控呈控者。

  “告御状”具备了合法性

  中国古人受到他人误解或陷害,经常是使用“冤枉”一词。一旦有人遭了“冤”,其首先想到的是有“青天老爷”出现。而如果认为在地方官署那里面临不合理的对待,在“德政之下”,小民觉得还有与“天”沟通的最后机会,那便是比“青天老爷”更崇高、权威的角色—皇帝。

  正因如此,一直以来,“进京告御状”就成了传统中国小民们沉冤得雪的最后指盼。实际上,统治者也确实开启了一条可以“直达青天之上”的梯道给百姓。

  早在《周礼》里就有“肺石听辞”、“路鼓之制”,这是百姓向皇帝、中央机关上控的最早记载。

   秦汉之后的各个朝代,由“肺石听辞”、“路鼓之制”变化而来的“挝登闻鼓”、“鸣冤鼓”、“邀车驾”(俗称拦驾告状)等“告御状”形式一直存在。这些形 式习惯上被统称为“叩阍”。统治者之所以允许叩阍制度的存在,在李典蓉看来,“一方面是法古人德政,另一方面是预防官吏为非,借百姓申诉以达到监察官员的 作用。”

  然而,在明末清初,“京控”这样的名词仍未广泛出现,通常以“叩阍”或“赴京呈控”的方式来称述。那么,京控究竟如何取代叩阍,并逐渐“常规化”,正式成为一条小民直达天听的渠道的呢?

   李典蓉总结,到了清朝后,“京控”与“叩阍”之间已经有差别,前者是对后者的承继与创建。“京控承继的是两千年王朝的直诉制度,创建指的是清代将京控制 度的呈告、受理、奏交、咨交、发审的整体流程完备。在明代叩阍并非诉讼常态,清代已经是一个常态,甚至可以说是呈控者启动案件重审的主要方法之一。”

   换言之,从清代传统的司法审判实践看,京控相较于叩阍制度有很多的优势。首先,京控是在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通政司等处投递呈词,叩阍则是直接跪拜宫 门或是叩谒皇帝车驾。这就决定了面向帝舆的叩阍发生地点不限于京城,可在皇帝秋猎的路途之上,亦可在皇帝南巡途间;而由相关的受理衙门申诉并呈送的京控, 其地点一定在京师。比较于叩阍的不可预测,而京控受理地点更为明确。

  其次,康熙皇帝对叩阍尚属宽容。可乾隆中期后,叩阍获罪的几率大而处罚又重,得实也可能获罪。相反,京控得实者可以得到“免议”的结果,即使诬告,有时候获罪也不重。这也间接促使百姓京控而不是叩阍。

  朝廷与社会共同造就京控

  毫无疑问,州县是清代各级司法审判的第一道门。

   清人方大湜曾言:“兴除利弊,不特藩臬道府能所不能行,即督抚亦仅托空言,惟州县则实见诸行事,故造福莫如州县。”易言之,州县官是治事之官,而其他的 府道、藩司、臬司和巡抚、总督等皆为治官之官。正是如此,州县之官在地方官系列中虽然品秩较低,但在地方行政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若百姓可以通过正常的管道跟地方政府交流,绝不会千里迢迢地离家京控。然而,从李典蓉收集的乾隆朝到宣统朝400多个京控原告呈控的对象与内容看,“负责审理地方司法事务的州县官吏在运作上出了问题,他们显然也受到社会各阶层群体的质疑”。

  就在这些案例中,涉及命盗的京控案件比重较大,平均为58%,而从呈控对象身份而论,涉及地方官府的差役、书吏、门丁等,平均约占27%,官员约占19%,富户地霸则占6%。

  难怪,曾有官员感叹州县行政效率的低下:“州县审判不公,纵匪不办,故小民不得不上控。”清代州县本身存在的一些结构性问题,对形成京控制度的影响甚巨。一定意义上,正是州县官的这些问题逼迫百姓不得不走在京控之路。

   首先,明清两代之专制为中国历朝之最,地方官员薪俸亦为历史最低,据统计,清朝一品官员一年的俸银为180两,知县为正七品,一年45两。可据雍正年间 名督鄂尔泰自己估算,他一年的生活开支就需要6000两左右。知县的排场开支虽然不如总督,但为官同样要讲究排场、资助亲戚、上下应酬,很显然45两根本 不敷日常所需。还有就是,地方存留经费过低,将无法支付大举修整城池建设、应付大量非编制人员(包括胥吏、差役、幕友等)的需求,无形之中开启了州县官吏 挪用公款、贪污舞弊的门径。

   其次,清朝规定州县官必须亲自处理征税与司法案件,不许佐贰官擅自受理地方词讼。如此一来,要想减少州县官的负荷,势必要增添属员。衙门必有六房书吏, 刑名和钱谷分掌刑名与户书,此外还有出巡的皂隶、马快,捉盗的捕役等,他们都没有正规的收入,主要收入依靠陋规,向控案的百姓索取。

  再次,清代培训官员的专业方向与司法完全是两条道路。文科取士,承明制用八股文,取四书五经命题,因此州县之官在获得甲科功名之前,无法受到司法审判的实质训练。而法律之学与甲科之学不同,乃是另一门专门学问,更多地是要依靠实践取得经验。

  除此之外,在清代州县司法审判程序里,录取的口供亦是导致讼案难以伸直的原因。“重视口供,本是重视证据,然弊病亦多。无供即无招,官司便无法定谳,审理者便可以借此拖延审案,也可以据此合理地对两造使用刑讯,以求案件能够尽速进行,以免逾限。”

  “清朝的官僚整体素质每况愈下,京控愈来愈频繁,担任审问的州县官员素质却愈来愈低,除了使单个案件的翻控或呈告次数增加之外,也使得州县的审判制度里 ‘伸冤’的实效越来越微,形式主义取代了实质主义。”李典蓉指出,正是朝廷与社会共同造就了作为天下之政的州县困境,逼迫小民们走上京控之路。

  有趣的是,州县之官多数却对京控的发生有另一番见解。他们认为是地方的刁民激起了京控上升或者是讼师在小民之间播弄。如贵州安顺府在道光末年在给清镇县知县的回信中就提到:“控案之积弊,早知并不在官,实系差与刁民各居其半。”

[责任编辑: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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