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彭书滨讲述—— 大案背后的故事

　　18日，彭书滨像往常一样，7时40分准时坐在办公室，泡上一壶普洱茶，翻开案卷，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陷入沉思。有的案子破了一半，有的案子毫无头绪，有的案子正在写结案总结，每一个命案就像一个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在彭书滨的脑子里转啊转啊，不肯停歇。

　　严重暴力案件、命案、涉枪、爆炸、绑架等，都是大案，而在这些案件中，尤其以命案居多。从2004年开始做大案侦破工作，在46岁的彭书滨参与侦破过的上百起命案中，总有一些让他念念不忘。

　　最难忘的“楼道杀手”案

　　2012年，“楼道杀手”杨炳彦轰动冰城，时任香坊公安分局刑侦二大队副大队长的彭书滨参与了整个案件的侦破。他说，这个案子是令他最难忘的，破案过程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2012年7月12日，在哈市香坊区连草街东兴胡同，37岁的烧烤店女服务员张某在自家楼道里被杀，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死者身上的刀伤让做了多年刑侦工作的彭书滨都不忍多看一眼。专案组迅速成立，串并了5起案件共同侦破，初步锁定作案者带着鸭舌帽、骑自行车。香坊分局的全体民警开始搜街，每个骑自行车戴鸭舌帽的男子都不能放过。

　　7月16日，当两个民警看见一“鸭舌男”正准备上前拦截时，对方扔下自行车就跑，两个民警紧紧追赶，没追上。“当时真是上火啊!”彭书滨说，都打照面了，还是让他跑了。虽然没抓到“鸭舌男”，但在逃跑过程中扔下的自行车和换下的有“南方防水”字样的衣服都成了重要物证。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但狡猾的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不见踪迹。

　　当警方一筹莫展时，11月8日，杨炳彦再次作案，一名女性在楼道里被杀害。“楼道杀手”的说法开始在网上流传，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那段日子压力太大了!”彭书滨说，哈尔滨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任锐忱三到专案组，“领导虽然没有一句批评的话，但那种无声的关注更让人煎熬。”抓住杨炳彦成了哈尔滨全体民警的头等大事，所有的公安分局都开始行动了，几千名民警上街，挨家挨户查可疑的人。

　　在“南方防水”衣服上，警方查出的血迹与“7·12”案死者的血迹一致。警方找到服装厂，厂方回复生产了七八十件，具体卖给谁不知。“只能一件一件地找了，找到第59件的时候，线索断了，其余的衣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杨炳彦遗弃的自行车是青岛某厂生产的，警方又奔赴青岛，厂子都黄了，以物找人的方法行不通，案件又陷入了僵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彭书滨手上的烟快燃尽了，长长的烟灰一吹就掉。香坊公安分局刑侦二大队队长剧烈地咳嗽着，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老队长累住院了，每个人的心都不好受。”彭书滨告诉记者，他丝毫不敢夸张，当时，所有参与办案的民警心里想的就一件事——抓人。

　　11月14日，警方已经锁定9个嫌疑人，杨炳彦就是其中一个，9个人已经全部在警方控制范围内，就等着证据确凿开始抓捕。警方到杨炳彦的工作单位搜查，杨炳彦闻风而逃。但警方在其办公桌抽屉、水杯等物品上提取了DNA样本。“当时我们掌握了杨炳彦的逃跑路线，但抓捕时机还不到。”彭书滨说，11月18日21时许，他接到同事电话：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凶手就是杨炳彦!彭书滨抓起衣服火速赶往单位。“我到局里一看，好家伙!整个大楼灯火通明，大家全都在，住院的老队长得知消息后也从医院赶来了。”时隔数月，回忆起当时那一刻，彭书滨仍然很激动，“侦破大案，靠的就是集体的力量，大家心都往一处想，劲儿都往一块使。”被挑选出来的十几个民警乘飞机赶往山东实施抓捕。抓捕的过程没有波折，杨炳彦面对从天而降的民警，半天没反应过来，没有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

　　一年出37个命案现场

　　初见彭书滨的人都很难把他和刑警联系起来，他戴着眼镜，长相斯文，更像一名书生。1985年，彭书滨在高考志愿里填报的专业只有两个：法律和新闻。没想当警察，但阴差阳错，被中国公安大学录取了。参加工作后，他做过法制工作、当过派出所片警，但他更渴望做刑警。“像福尔摩斯那样破案，多有意思。”在彭书滨看来，做警察还是做刑警来劲儿，缜密的分析、经验的判断、证据的筛查，每向真相接近一步，心情都会兴奋好几天。

　　做了近十年的大案工作，彭书滨接触的命案五花八门。“最多时，我一年出了37个命案现场。”

　　2005年，哈尔滨植物园附近3个年轻人被杀，现场没有抢劫的痕迹，彭书滨根据经验判断，这起命案更像是仇杀。除了一把斧头现场再无证据。以物找人，虽然麻烦，但效果明显。警方拿着这把斧头，在植物园附近的五金商店寻找，找到卖斧头的人，就能找到买斧头的人。经过几天的寻找，终于在香坊区幸福路上的一家五金商店，老板认出了这把斧头，他说，当时买斧头的人很年轻，都不到20岁，他还详细地描述了两个人的长相。根据这些，警方绘图，两个嫌疑人的画像勾勒出来。很快，在3个死者的单位，警方发现了这两个人，一个17岁，一个22岁，他们与死者一样都是看井人，就因为产生矛盾残忍地杀死3个同样年轻的同事。

　　做了20多年的警察，参与了上百起命案的侦破，彭书滨真正开枪的机会并不多，但有一个案子在他看来，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惨烈。在一起6人被杀的连环命案中，彭书滨和同事奉命追捕犯罪嫌疑人之一杨二，在杨二经营的熟食店，他们遭遇了杨二的疯狂抵抗，杨二挥舞着两把切熟食的尖刀，刺向警察。彭书滨和同事对视一眼果断拔枪，“砰砰”两枪打在了杨二的肚子上，不甘心被捕的他，回手用刀抹了脖子，当场死亡。彭书滨半天没回过神来。“满眼都是红色，血红血红的。”

　　未破的命案折磨他十几年

　　“参与了这么多命案的侦破，有没有多年未破的案件?”

　　“有啊!有两个案子我到现在还放不下。”面对记者的疑问，彭书滨说，并不是每个命案都能被迅速侦破，有的案子甚至要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结案。

　　让彭书滨放不下的命案之一发生在2001年，在南岗区某大学附近，一网吧老板被杀。“老板是个年轻人，他父亲是大学教授，凶手用锤子砸死了老板，盗走了几个主机箱里主板、内存等东西。”彭书滨说，他到案发现场，见到了死者的父母，他们的年龄大约在50岁出头，由于都是知识分子，平时可能也比较注重保养，两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在案发现场，他们抱头痛哭，久久不愿离去。第二天，当彭书滨再去死者家走访时，看到死者的母亲，他顿时惊呆了：“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一夜白头究竟是什么样。”那一刻，看着那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彭书滨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知道，只有尽快抓到凶手才能告慰死者家属。

　　但是，事情偏偏事与愿违。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痕迹，警方只能挨个主机箱寻找证据，终于在一个主机箱内提取到了半枚带血的指纹。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这半枚指纹的人呢?在现有的指纹库里，毫无线索。那一次，又急又累的彭书滨累倒了，先查出心包积液，又查出肺结核。那次病以后，彭书滨开始戒烟，只有偶尔遇到难办的案件时，他才点上一支，慢慢地燃着，不敢吸进肺子里。但病根还是留下了。2005年夏天，当他和战友们连续工作半个多月、成功侦破杨二系列杀人案后，患急性肺炎再次入院，病情还未稳定，植物园又发生连杀3人的命案，他拔下针头就赶赴现场，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彭书滨说，那些没破的命案就像紧箍咒，时不时地就跳出来折磨他。

　　2005年，原哈尔滨量具刃具厂附近发生一起命案，一个年轻女子被杀。死前，女子接到一个电话，下楼买了几张碟，上楼途中遇到一男子，两人一起进屋看了碟，发生了性关系，随后死亡。没有证据，没有痕迹，就连最后一个电话也无法破解。案件毫无头绪。事情过去了8年，彭书滨没事就要翻翻这个案子。“被害人的姐姐以前还总给我打电话，问我案子的进展，这两年也不打了。”彭书滨说，被害人家属可能不抱希望了，但作为一名刑警不能放弃。

　　最近，彭书滨忙着梳理积案，多年的旧案都翻出来了，“各个击破，告慰死者”。说话间，彭书滨手一挥，又拿出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